陈无戈站在老宅那半塌的院门口,身形如同扎根于地的石碑,一动不动。夜风带着山林深处特有的湿冷潮气与枯枝败叶腐烂的气味,从前方幽暗的树林中阵阵涌出,吹动着他额前汗湿的乱发。手中的断刀,刀刃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迹,在微弱星光下反射出粘稠的光泽。
他没动。
所有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目光如钩,死死锁定了那条通往密林深处、被夜色吞噬的小路尽头。
阿烬站在他身后半步,呼吸声压得极低,轻得像羽毛拂过,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刚才那三道由阵法或幻术凝成的“故人”幻象,并未再度逼近。它们依旧静默地立在林边阴影里,轮廓模糊,如同三尊不祥的墓碑。但这恰恰是最让人心悸的——敌人不仅掌握了他们的行踪,甚至能窥探他们记忆深处的重要人物,并以如此逼真的幻象进行心理干扰。这意味着,暗处的对手远比想象中更加难缠,且……对他们的了解,可能比他们自己预想的还要深。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左臂被衣袖遮掩的位置。
那里,旧刀疤传来的灼烫感,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那热力不再是表皮的感觉,而是如同从骨髓深处点燃,顺着血液奔流,在每一条细微的血管中鼓荡、冲击。他能清晰地“听”到,体内那沉睡的战魂印记,正在发出无声而亢奋的嘶鸣。
这感觉……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更原始,更暴烈,也更……不受控制。就在方才,瞬息之间格杀两名七宗杀手时,他的身体仿佛拥有了独立的意志,那套精妙绝伦、刁钻狠辣的步法与刀气配合,并非他刻意施展,更像是血脉深处某种被封印的本能,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自行挣脱了枷锁。
他将沉重的断刀从左手换到右手,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指关节。随即,左手向后,极其轻微地碰触了一下阿烬的手腕。
阿烬立刻有所感应,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在昏暗中望向他。
陈无戈没有说话,只是将左手手掌缓缓摊开,掌心向上,置于两人之间。
无需言语,阿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伸出自己那只带着凉意的小手,轻轻覆盖在他宽厚粗糙的掌心之上,五指微蜷,与他手指交握。
就在两人手掌肌肤相触、气息通过接触点隐隐流通的刹那——
“嗡!”
陈无戈左臂刀疤深处,那股奔腾的热流如同找到了泄洪的闸口,猛地窜跳了一下!一股暖意顺着手臂蔓延至掌心。
与此同时,阿烬锁骨处的焚龙纹,也仿佛被无形的火星溅到,骤然闪烁了一下微光!幽蓝的火焰并未外显,但皮肤之下的暗红纹路,却如同冬眠苏醒的蛇,微微蠕动、搏动了一瞬。
一股奇异的、仿佛电流般微弱的共鸣感,透过相握的手掌,在两人之间一闪而逝。
陈无戈心中雪亮。这不是偶然的巧合。周伯临终前嘶喊出的“种子”,所指的或许正是这种需要他们两人血脉共同呼应、彼此牵引才能彻底唤醒的古老力量。战魂印记是引信,焚龙纹是薪柴,两者结合,方能点燃那沉寂的传承之火。
然而,此刻绝非探究这玄奥联系的时机。
他果断松开手,将那份奇异的触感与悸动强行压下,向前稳稳踏出一步。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他闭上眼,将耳力催谷到极限,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过滤着风中一切杂音。
三个。
不是幻象,是实实在在的、带着杀意与微弱灵力波动的活人气息。隐藏在右前方约二十步外,几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古树之后。呼吸绵长,心跳沉稳,如同耐心的毒蛛,正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转身离开的瞬间,发动致命一击。
陈无戈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刀锋。他嘴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传入阿烬耳中:
“待在我身后,半步之内。”
阿烬没有应声,只是默然向后退了恰到好处的半步,将自己完全置于他背影笼罩的范围,同时调整呼吸,全身戒备。
下一瞬,陈无戈动了!
没有助跑,没有蓄势,他左脚向前看似随意地一滑,整个人便如同失去了重量,又像是化作了流淌的水银或阴影,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平滑与迅捷,“流”了出去!
《九霄步》——这门刚刚在他血脉中觉醒、尚未完全掌握的身法,此刻仿佛成了他身体的本能。每一步踏出,都精准地踩在地面气息最为稳固、最不易发出声响、同时也是最能瞬间爆发出下一个动作的微妙节点上。他的身影在昏暗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扑那三股气息隐藏的方位!
他没有回头,但全身的感知如同张开的蛛网,清晰地“看到”阿烬如影随形,紧紧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之间那半步的距离,始终未曾改变。
十步!
距离那片古树仅剩十步之遥!
“嗖!”“嗖!”“嗖!”
三道黑影如同受惊的夜枭,从粗大的树干后同时暴起跃出!统一的灰色劲装,蒙面,只露出冰冷的眼睛。一人手持淬毒短刃,直刺陈无戈咽喉;另外两人则配合默契,一左一右,挥舞着带有倒钩的锁链钩镰,并非攻向陈无戈,而是刁钻地袭向他身后的阿烬,意图逼他回防,制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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