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然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景象，比他们在国内见到的任何灾区都要惨烈数倍。
曾经坚不可摧的钢铁洪流，如今化作扭曲的废铁，散落在被幽冥魔气腐蚀成黑紫色的冻土上。
城市沦为废墟，村庄寂静无声，只有寒风裹挟着灰烬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呜咽而过。
他们听到了失去至亲的悲鸣：
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拥挤不堪的避难所外，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毛子国老妇人，怀里紧紧抱着一件小男孩的旧外套，对着空旷的雪原，发出如同孤狼般绝望而嘶哑的哀嚎。
她的孙子在魔潮中失散了，生死不明。
李世培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毛熊语，他听到那老妇人反复哭喊着：“萨沙……我的小萨沙……你就在那里，我感觉得到，可为什么……为什么妈妈碰不到你……”
阿宝虽然听不懂语言，但那哭声中的绝望穿透了任何隔阂。
他猛地想起之前好像听汪小姐在某本书上说过的一段话：“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过于，他近在身旁，却犹如远在天边。” 当时听这番甚至带有一点情话的意味，在此刻，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针，扎进了他的心里。
那老妇人知道孙子可能就在某片废墟下，却无力寻找，无力救援，这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失去，比纯粹的死亡通知更加残忍。
他们见到了领袖的无力与悲悯：
在一处前线指挥部的废墟旁，他们看到了那位以强硬着称的普总统。
他不再是电视上那个挥斥方遒的领袖，他穿着一身沾满尘土和污渍的军大衣，默默地站在一片新挖掘出的集体墓坑前。
那里，埋葬着整整一个营的士兵，他们为了给平民撤离争取十分钟时间，全员战至最后一刻，身躯被幽冥魔气侵蚀得面目全非。
没有激昂的演讲，没有愤怒的咆哮。
在漫天飞雪中，这位硬汉领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单膝跪地，用带着厚手套的手，抓起一把混合着冰雪与焦土的泥土，轻轻撒在墓坑之上。
他抬起头，看向陪同在一旁、眼眶通红的一位老将军，声音沙哑而低沉：
“我不是在对您下跪，将军。
我是在……向人类全部的苦难下跪。”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李世培和阿宝。
他们看到了权力顶峰的无奈，看到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即便是国家领袖，也只能以最原始、最卑微的方式，表达哀悼与敬意。
他们听到了幸存者绝望的自述：
一个在袭击中失去了所有家人、自己也被魔气侵蚀了一条胳膊，靠着躲在冰冷下水道才侥幸存活下来的中年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李世培和阿宝，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喃喃道：
“它们……像撕纸一样撕碎了我们的坦克……像踩死虫子一样杀死了我的娜塔莎和大伊万……我们开枪，扔手榴弹，有什么用？它们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我们太弱了……弱得可笑……弱得可悲……”
他猛地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捶打着地面，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愤怒！我愤怒！可我该向谁愤怒？
向那些怪物？还是向这该死的命运？
不……我愤怒，是因为我无能 ！
我保护不了他们！我什么都做不了！”
人类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重重砸在李世培和阿宝的心上。
李世培想起了自己获得力量前，面对生活重压时的那种无力感；
想起了魔都之战时，面对强大债主时的艰难。
阿宝则想起了自己初到欧洲时的惶恐，面对奈亚拉托提普面具时的退缩。
他们获得了力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英雄”和“希望”，但站在这片被彻底蹂躏的土地上，听着这血泪的控诉，他们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个人的力量在面对席卷整个文明、整个种族的灾难时，是多么的渺小。
而人类内心深处，那因无法保护所爱、无法改变现状而产生的、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才是所有痛苦最本质的根源。
两人沉默着，站在冰天雪地之中，任由刺骨的寒风吹拂，这一刻刺骨的或许不是寒风…
李世培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坚定。
他明白了，超兽战士的“平衡”，不仅仅是力量的平衡，或许更是要在绝望与希望、毁灭与守护之间，找到那条艰难的出路。
阿宝则用力搓了把脸，将眼中的酸涩逼回。
去他娘的“兼济天下”的空洞口号！
他现在只想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能多救一个是一个，能多杀一个幽冥魔是一个。
那份因自身“无能”而产生的愤怒，化为了最原始、最直接的动力。
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性格，却在这一刻，因为共同目睹的人类深重苦难，拥有了同样深刻的感悟。
他们的信念，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褪去了浮华，变得更加坚实，也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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