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北美大陆的荒原上穿行,像一条钢铁的鲸鱼游弋在沉默的深海。
车厢里,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雪茄燃尽后留下的淡淡醇香,混杂着橡木内饰和皮革沙发被体温捂热后散发出的味道。
这是一节被单独隔开的头等车厢,空间被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条桌一分为三。
芬格尔正以土拨鼠啃玉米的速度扫荡着面前的点心,仿佛要把八年没吃够的本钱一次性捞回来。
黄油饼干的碎屑沾满了他的嘴角,他毫不在意,又抓起一块沾着巧克力酱的泡芙塞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
古德里安教授坐在两人的对面,这位严谨的德国教授此刻坐得像一根刚出厂的标枪,从后颈到腰椎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路明非和芬格尔一样换上了崭新的校服,白衬衣,滚着银边的墨绿西装,以及一条深玫瑰红的领巾。
学院裁缝的手艺堪称艺术品,西装完美地贴合着他修长的身形,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褶皱。
路明非翻开袖口,内衬上用墨绿色丝线绣着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可他不再是那个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以为自己穿上龙袍就是太子的“衰仔”了。
他只是懒洋洋地靠在墨绿色的真皮沙发里,像个被强行拖来看重播老电影的观众,脸上写满了对这粗糙画质和拙劣演技的不耐烦。
“您……需要咖啡还是……热巧克力?”古德里安教授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被沙漠里的风吹了一整天。
他额头上那层薄汗从芝加哥车站一路跟到了现在,在这24度恒温的车厢里依旧顽强地闪着光。
他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仰望一尊他完全无法理解其神性的古老神像。
“再来一杯热巧克力,多加糖!”芬格尔举起他那只沾满奶油的手。
“闭嘴,芬格尔!”古德里安光速变脸,声音严厉得像军士长的呵斥,“这是严肃的新生入学辅导时间!不是你的自助茶话会!”
芬格尔被吼得一哆嗦,手里的泡芙都差点掉了。
他委屈地缩了缩脖子,却看见古德里安教授下一秒就转向路明非。
脸上的肌肉以一种违反人体力学的方式堆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当然,路同学,如果您想,一杯陈年的苏格兰威士忌也可以。
十八年的格兰菲迪,我想能配得上您的品味。”
芬格尔的下巴差点脱臼。
不是?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什么时候自己那古板的导师,会对一个新生用上“您”这个尊称?
还主动给一个未成年新生提供烈酒?
这小子到底给自家导师灌了什么迷魂汤?难道……他真是校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芬格尔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见导师还能喝酒?”路明非的眉毛挑了一下。
“咳,他们只是怕你待会儿听完介绍,会尖叫着跳车。”芬格尔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凑过来,一股黄油和廉价发油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路明非不动声色地向后仰了仰,淡定地反问:“有那么夸张?”
“对于普通学生是毫不夸张,”古德里安立刻接过了话头,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要将这场把自己当成面试者的“辅导”进行到底,“但对于您这样的天才……我想那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古德里安教授从他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双手奉上。“按照学院规定,所有新生都必须参加入学资格考试,我们称之为‘3E’考试,以评估学生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他想起了那份被路明非用红色钢笔批注得体无完肤的学前摸底试卷,每一处批注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引以为傲的学术尊严上。
他的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老教授头皮一阵发麻。
“教授,”路明非轻声问,“我的学前摸底试卷,通过了吗?”
“通……通过了!满分!史无前例的满分!”古德里安几乎是弹射性地回答,点头点得像个被拧断了弹簧的摇头娃娃。
“噗——”芬格尔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蛋糕喷了一桌子。满分?学前摸底考试也能有满分这种东西?
开什么国际玩笑!那玩意儿不就是用来打击新生自信心的吗?
他看着身边这个一脸无害的师弟,感觉自己像在看一头披着羊皮的哥斯拉。
“哦,那就好。”路明非点点头,接过那份保密协议,甚至没看来一眼,便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支万宝龙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份在芬格尔看来比卖身契还恐怖的文件,在他手里轻飘飘得像一张餐巾纸。
古德里安小心翼翼地收回文件,感觉那上面的签名烫得厉害。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导师的威严,开始背诵那套烂熟于心的说辞:“作为一家在美国教育部正式注册的正规大学,卡塞尔学院致力于培养拥有国际视野和领袖才能的复合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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