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心在医院住了三天。高烧退去,身体在精心照料下逐渐恢复。这三天,苏沫含每天变着花样送营养餐,将她当作易碎的珍宝呵护。
厉北宸则几乎寸步不离,沉默地处理所有事务。他依旧话少,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悄然软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专注。他会不动声色地调整点滴速度,会在她睡着时掖好被角,会在她需要时恰好递上温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简心清醒后,身体上的不适逐渐消退,心灵的尴尬却与日俱增。
暴雨夜的失控、他的质问、尤其是关于“青川”的话语,像梦魇般灼烧着她的神经。她不敢深究,更无法坦然面对他。只要厉北宸出现在病房,她便会瞬间变成一只警惕的鸵鸟,她都会下意识地垂下眼睫,或者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病号服的衣角或被子边缘。道谢的话说得轻而快,带着刻意拉开的、礼貌而疏离的距离感。
厉北宸将她所有的闪躲尽收眼底。心头的沉重感并未因她身体的康复而减轻,反而因为彻底确认了她的身份,而变得更加复杂汹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在她苍白躲闪的目光前溃不成军。他只能将那份几乎要溢出的汹涌情绪死死压在心底,用更沉默、更细致的行动去弥补,像一头守护着受伤同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安慰的困兽。
住院第二天下午,病房里难得的“热闹”了起来。
简心普外科的几个同事趁着休息间隙结伴来探望。为首的副主任刘医生是个爽朗的中年人,一进门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厉北宸,眼睛一亮。
“哟,小简,这位是……男朋友?”刘医生笑着打量厉北宸,厉北宸站起身,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简心脸颊微红,连忙解释:“刘主任,这是……厉先生,我的房东。” 她刻意强调了“房东”关系。
“房东?”旁边年轻活泼的住院医小林眨眨眼,看着厉北宸高大挺拔的身姿、冷峻却难掩关切的神色,以及床头柜上显然被细心归置好的物品,笑嘻嘻地接口,“心姐,你这‘房东’服务可真到位啊,还附带24小时VIP陪护?我们之前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藏得够严实啊!”
另一个同事也凑趣:“就是,简医生,是不是怕咱们科里的单身狗知道,跟你抢啊?放心,厉先生这气势,我们可抢不过。”
“不是,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心耳根都红了,急着辩解,却越描越黑,“他就是……正好休假,苏姨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厉北宸全程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在同事们善意的哄笑声中,他的目光掠过简心窘迫的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平静,转而客气地替简心谢过大家的关心,并简洁地回答了同事关于她病情的一些询问,态度沉稳有度,反而更像“自己人”。
同事们待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临走前还不忘调侃简心“好好休养,别急着回来上班,有‘专人’照顾我们就放心了”。
病房门关上,热闹散去,留下的寂静却比之前更令人心慌。简心偷偷瞟了一眼厉北宸,他正垂眸收拾着果篮,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情绪。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半张脸缩进了被子里。
第四天早晨简心出院回到紫宸山庭,别墅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而紧绷。厉北宸的休假还剩几天。同一个屋檐下,曾经那种单纯的房东儿子与房客的简单关系,早已被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夜彻底撕裂、冲刷殆尽,露出了底下错综复杂的、带着血与泪、恩与怨、愧疚与探寻的沉重联结。
午餐桌上,苏沫含热情地给简心盛了一碗熬得香气四溢的鸡汤:“心心,多喝点,有利于身体恢复!”
“谢谢苏姨!”简心低头喝汤,目光绝不与对面的厉北宸交汇。空气静得只剩碗勺轻碰和隐约僵持的呼吸。
客厅里,简心坐在沙发角落,抱着一本医学期刊,目光却长时间停留在同一页,未曾翻动。厉北宸从外面回来,将一份快递轻放在茶几上。“你的?”声音平淡。
简心像是被突然的声音惊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盯着期刊上密密麻麻的字:“……谢谢厉队长。”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刻意的生分。
厉北宸嘴唇微动,似乎想纠正这个称呼,或者说点别的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踏上了楼梯。简心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二楼,才缓缓松开了绞紧的手指,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却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更加闷得发慌。
苏沫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急在心里。她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儿子回来,能和简心在同一屋檐下多相处,甚至暗暗盼望着两人能擦出些火花,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尴尬又疏离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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