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头脸埋得更低,凭着上船前向陈老汉打听到的、以及自己暗中记下的方向,低着头,顺着人流,朝着码头外走去。
钞关码头附近,店铺林立,客栈、酒肆、茶馆、银楼、布庄、杂货铺……鳞次栉比。安陵容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招牌,寻找着“悦来”二字。
终于,在距离码头约莫一箭之地、一条相对僻静些的巷口,她看到了那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悦来客栈”。客栈门脸不大,但看起来颇为整洁,上下两层,门口挂着两盏气死风灯,虽然天色尚早,灯已点亮,在冬日的暮色中,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
就是这里了。
安陵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停下脚步,站在街对面一个卖炒货的摊子旁,借着挑选瓜子的动作,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打量着悦来客栈。
客栈门口进出的人不多,一个伙计正倚在门边打哈欠。楼上的窗户,有几扇开着,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但看不真切。周围的行人、摊贩,看起来也都很寻常。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像是监视或埋伏的身影。
夏刈……在里面吗?还是他已经来过,又离开了?或者,他根本还没有到?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付了钱,将一小包瓜子揣进袖中,然后低着头,穿过街道,走向悦来客栈。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伙计见她进来,连忙打起精神招呼。
“住店。”安陵容低声道,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要一间……清净些的上房。”
“好嘞!客官您请!”伙计引着她到柜台。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埋头拨拉着算盘。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在安陵容身上扫过,推了推眼镜:“姑娘一个人?打哪儿来?有路引吗?”
安陵容拿出“苏婉”的路引,递了过去。掌柜接过来,对着光仔细看了片刻,又抬眼看了看安陵容,点了点头,将路引还给她,在簿子上登记了,取出一把系着木牌的钥匙。
“天字三号房,二楼东头,清净。每日房钱八十文,包热水,饭食另算。先付三日定钱。”掌柜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安陵容依言付了钱,接过钥匙。伙计殷勤地要帮她提那并不存在的行李,被她婉拒了,只说想自己上去看看。
“好嘞,您请便,楼梯在那边。有什么事,随时吩咐。”伙计指了方向,便又缩回门边去了。
安陵容拿着钥匙,一步步走上略显陈旧的木质楼梯。楼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客栈里,显得格外清晰。她的心脏,随着每一步的升高,跳得越来越快。
二楼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木头、尘土和某种熏香的味道。天字一号、二号……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走廊尽头,那扇挂着“天字三号”木牌的门上。
走到门前,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是空的?还是……
她定了定神,拿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锁开了。
她推开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子,一个脸盆架。窗户开着半扇,临着后面的小巷,能看到对面人家的屋顶和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床铺整齐,桌上放着茶壶茶杯。
没有人。
夏刈不在。
一股巨大的失望,混合着更深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安陵容的心。他还没到?是路上耽搁了?还是……出了意外?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连日来的紧张、恐惧、期待、奔波劳顿,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沉重的疲惫,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没有来。她没有等到他。
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这里等下去?万一他不来呢?万一“黄雀”的人找上门来呢?万一……
无数的“万一”,在她脑中盘旋。但她知道,此刻,她只能等。这是她和夏刈约定的地方,也是“黄雀”命令她来的地方。除了等待,她别无选择。
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完全推开。冰冷的、带着扬州特有水汽和市井气息的风,吹了进来,让她混沌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看着窗外渐渐沉入暮色的街巷,看着远处运河码头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心中一片空茫。
夜色,终于完全笼罩了扬州城。悦来客栈也安静下来,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伙计收拾桌椅的声响,和远处不知何处飘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与笑语声。
安陵容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帐幔模糊的阴影,毫无睡意。她听着夜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听着更夫遥远的梆子声,听着自己胸腔里那单调而清晰的心跳,等待着,在无尽的黑暗与未知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身影。
第一日,在等待中过去。夏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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