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灯芯偶尔爆出细碎的火星,将墙上泛黄的通缉令照得斑驳陆离。那些黑白画像上的人脸在光影中扭曲、变形,仿佛一群无声的鬼魅,在嘲笑着这间屋子里所谓的秩序。泽维尔坐在靠墙的硬木椅上,椅面粗糙的木纹硌得后背生疼,黑色神父服的袖口还在往下滴着水,水珠砸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像一朵不断蔓延的墨花,浸染着难以言说的压抑。
年长的警官坐在对面的木桌后,桌上摊着厚厚的卷宗,纸页边缘卷曲发黄。他握着钢笔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因常年握笔而磨出薄茧,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逼仄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钝刀在一点点刮擦着人的神经。
“也就是说,该隐·雅各布被安置进修道院后,你们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警官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直抵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煤油灯的光落在他眼角的皱纹里,映出几分审视的凝重,连带着鬓角的白发都染上了一层灰败的色泽。
泽维尔攥紧了掌心的十字架,冰凉的金属贴着潮湿的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有对真相的震惊,有对命运的无力,还有一丝刻意压抑的动摇。“是的,看护的修女说他一直昏睡,呼吸平稳,直到晚上查房时才发现人不见了,窗户是开着的。”他刻意隐去了墨晔告知的真相,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只有紧握十字架的指节泛白,泄露了内心的波澜。有些罪恶太过沉重,或许不该被赤裸裸地摆在律法面前,尤其是当律法本身就可能被权力左右的时候。
墨晔就倚在墙角的阴影里,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连呼吸都轻得仿佛不存在。他身形颀长,深色斗篷的边缘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和手背上蜿蜒游走的黑色符文。他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墙面的裂缝,指甲修剪得圆润,却透着一种暗藏的锋利,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地狱的灰烬,带着若有似无的硫磺气息。他看着泽维尔低垂的眼睫,看着那截被雨水打湿的金色发丝贴在苍白的颈侧,像一绺融化的阳光落在雪地,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这天使倒是学会了隐瞒,只是不知这份对凡人的“恻隐”,能在残酷的真相面前维持到几时。
突然,警局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带着一身浓烈酒气和雨水腥气的该隐父亲闯了进来。他衣衫褴褛,原本还算体面的外套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污泥的双手紧紧攥着,指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痂,触目惊心。“是我杀的!”他嘶哑地喊着,声音里混着浓重的哭腔与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那畜生杀了我的女儿和儿子,我杀他是活该!他就该下地狱!”
泽维尔猛地抬头,撞进男人通红的眼眶。那里面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被仇恨和痛苦烧尽的荒芜,像被野火烧过的草原,只剩下灰烬和绝望在风中飘荡。他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旁边的年轻警官迅速起身,和年长的警官一起上前按住他。铁链锁住手腕的“哐当”声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震得人耳膜发疼。男人被押着往外走时,突然奋力挣扎着回头看向泽维尔,眼神里带着一丝破碎的哀求,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神父,求你……求你告诉天主,我……我的孩子……他们死得太惨了……这一切的过错,都是我犯下的,请不要连累我的孩子们……”
泽维尔的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一个字。他看着男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那背影佝偻着,像一株被狂风折断的枯木,突然想起墨晔说过的话——教皇用谎言掩盖罪孽,而人间的痛苦,从来都赤裸裸,容不得半点粉饰。
墨晔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气息拂过耳畔,带着雨后青草与硫磺混合的奇异味道,危险又诱人。“瞧见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私语,却字字带着冰冷的嘲讽,“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正义’。有人用权力抹去罪恶,有人用鲜血偿还仇恨,只有你们的天主,在云端看着,什么也不做,只等着你们用‘信仰’给他献祭。”
泽维尔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屋子里回荡,像一声压抑已久的呐喊。他没看墨晔,径直走向门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疲惫,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我该回去了,修道院还需要安排后续。”
走出警局时,雨势已小了些,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像一块被洗得发白的麻布,边缘却已染上淡淡的绯红。湿润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墨晔跟在他身后,黑色的斗篷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像暗夜里展开的羽翼,他看着泽维尔踩过积水的脚步,溅起细小的水花,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那对夫妻天亮就会来闹,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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