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刺史沈墨言的到来,比预想中更快,也更正式。旌旗仪仗,护卫森严,直接将林家那片原本还算隐蔽的盐田,推到了风口浪尖。贡盐资格之争,已从暗流汹涌,摆到了台面之上。
沈刺史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官袍严谨,眼神深邃,带着封疆大吏特有的威仪与审度。他并非长孙家完全意义上的自己人,但也绝非不通世故的清流。贡盐之事关乎宫廷用度与地方稳定,他必须亲自看过,才能做出决断,平衡各方。
林承宗亲自陪同,林薇薇与云湛跟随在后。盐田这边,早已接到消息,工人们屏息凝神,将最好的面貌展现出来。规整如棋盘的池组,清澈见底、层次分明的卤水,以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准备收获的结晶池,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与传说中“邪法”、“不洁”毫不沾边。
沈刺史缓步走在池埂上,目光扫过盐田,微微颔首,却不置一词。他看得仔细,时而询问引水原理,时而关心卤水浓度判断,问题皆在关键处,显示出并非易与之辈。
“林家主,这‘滩晒法’闻所未闻,竟能得此佳盐,着实令人惊叹。”沈刺史在一处结晶池前停下,看着池底那层厚厚的、雪白的盐晶,语气平淡。
“刺史大人谬赞,此乃小女与门下客卿云湛,偶得古法,加以改良所致,尚在摸索阶段,不敢当大人如此盛誉。”林承宗应对得体,将功劳分散,不使云湛过于突出。
沈刺史目光转向云湛,带着审视:“哦?云先生年轻有为,不知师承何处?竟能复原此等失传古法?”
压力瞬间笼罩过来。云湛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语气却不卑不亢:“回大人,小的并无师承。此法乃小人昔日困顿盐场时,观天地循环,日光风力,偶有所得,结合前人零星记载,胡乱琢磨而成。实乃侥幸,不敢称复原古法。”
他将来源推给“观察天地”和“前人零星记载”,既解释了来源,又避免了“妖孽”或“别有传承”的指控。
沈刺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盐田:“眼见为实。本官既来,便想看看这‘滩晒’成盐的全过程。便从引水开始,如何?”
“谨遵大人之命。”林承宗应道,示意云湛准备。
演示开始。工人们在云湛的指挥下,熟练地开启引水闸,海水顺着沟渠缓缓流入一级蒸发池。接着是转卤,浓度渐高的卤水被依次引入下一级池子。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无需烟熏火燎,只凭自然之力,卤水便一步步浓缩。
沈刺史看得仔细,眼中讶色渐浓。他不得不承认,这法子确实巧妙,符合“道法自然”之理。
然而,就在卤水即将被引入最后一道关口——核心结晶池,进行最关键的自然结晶演示时,异变陡生!
负责操控最后一道闸板的两名工人,不知何故,在推动那沉重的木质闸板时,脚下似乎同时一滑,其中一人更是惊呼一声,手中失控,那闸板非但没有完全提起,反而猛地向下一沉,卡在了滑槽之中!更要命的是,巨大的力道使得连接闸板的木质连杆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一道细微的裂纹瞬间出现!
“不好!闸板卡住了!连杆要断!”一个工人失声喊道。
一旦连杆断裂,闸板将彻底失控,要么无法提起,中断演示,要么猛地砸下,损坏池埂甚至伤及池中卤水!无论哪种情况,这场关键的演示都将以失败和混乱告终!长孙家的人,果然在关键时刻,于这细微处下了黑手!恐怕是买通了某个关键位置的工人,或是提前对机关做了手脚。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林承宗脸色微变,林薇薇更是惊得攥紧了衣袖。沈刺史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陪同而来的州府属官中,有人面露得色,有人冷眼旁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卡死的闸板和即将断裂的连杆上,以及——站在闸板旁的云湛身上。
危机瞬间爆发!
云湛心脏亦是猛地一缩,但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已闪过数个方案。强行提升闸板风险太大,连杆可能瞬间崩断。他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瞬间定格在附近堆放着的一些用于加固池埂的短木桩和绳索上。
“所有人退后!”云湛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没有去碰那岌岌可危的连杆,而是迅速抄起两根坚实的短木桩,动作快如闪电,将其一上一下,呈十字交叉,死死地卡在闸板与坚固的池埂石基之间,形成一道临时的支撑!
“嘎吱——”木桩承受重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但终究是稳住了下坠的闸板,阻止了它进一步破坏。
但这只是暂时稳住,闸板依旧卡死,卤水无法顺利引入结晶池。
云湛毫不停歇,抓起旁边一盘粗麻绳,飞快地打了一个牢固的套结,精准地套住闸板上方的提手,另一端则绕过旁边一个坚固的石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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