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王府都沸腾了。
而在这片喧嚣的狂喜之外,一处院落,却依旧寂静无声。
陆从寒的房间里,光线昏暗。
他独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房门,窗户紧闭,将外面所有的欢呼与笑语都隔绝在外。那些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与他无关。
他听到了。
听到了父亲那中气十足的笑声,听到了三弟那咋咋呼呼的叫喊。
又发生了什么好事?是那小丫头又捡到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这些,都与他这个废人无关。
他的世界,早已随着那双腿的断裂,一同死去了。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福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跑得太急,一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个狗吃屎。可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张老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连贯。
“大……大少爷!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陆从寒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
“出去。”
“大少爷!”福伯根本不理会他的驱赶,他冲到陆从寒面前,激动得老泪纵横,“神药!是神药啊!孙神医说……说您的腿,有救了!有救了啊!”
陆从寒的身躯,几不可查地一震。
他的眼神依旧是死水一潭,没有丝毫波澜。
有救了?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次了。每一次的希望,都变成了更深的绝望。
“什么神药?”他冷漠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嘲讽。
福伯激动地比划着:“叫……叫龙骨断续草!传说中的神药!孙神医一见到,当场就跪下了!说这药能活死人,肉白骨!您的腿,一定能好!”
陆从寒的呼吸,有了一丝极细微的紊乱。
龙骨断续草……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当年京城所有名医都断言,唯一能救他,却也早已绝迹于世的东西。
“哪来的?”他追问,声音依旧沙哑。
福伯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盛开的菊花,他指着门外,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骄傲与喜悦。
“是小郡主!是岁岁小姐啊!”
“小郡主带着秃毛鸡去东郊荒山玩,那只神鸡……哦不,是凤啾啾,它带着小郡主,从一块大石头里,找到了这株神药!”
“大少爷,是岁岁小姐,为您寻来了这天大的机缘啊!”
这句话,如同一道暖流,凿开了陆从寒那颗冰封已久的心脏。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叫他“大哥”的小丫头?
那个被他无数次冷眼相待,却依旧会笨拙地将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偷偷放在他门口的小丫头?
那个……让他觉得吵闹、麻烦,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用最纯粹的善意,一次次叩击他心防的小丫头?
陆从寒放在扶手上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个小时后
孙神医面前摆放着一个紫砂药炉,下面燃着文火。除了那截龙骨断续草,他还拿出了七八种同样珍稀无比的辅助药材。
配药的过程,极其繁复。
每一种药材投入的顺序、时间,火候的大小,都精准到了极致。
孙神医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股浓郁霸道的药香,从炉盖的缝隙中喷薄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又过了半个时令,孙神医打开炉盖,用一只白玉小碗,从里面盛出了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汁。
那药汁粘稠如墨,表面却流动着一层淡淡的、奇异的赤红色光晕。
“药,成了。”
孙神医将药碗递到陆从寒面前,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语气沉重。
“老夫必须把丑话说在前面。龙骨断续草,药力霸道无比,它重塑经脉的过程,无异于将你腿内所有坏死的筋骨血肉,寸寸碾碎,再一一重组。”
“此间痛苦,堪比万蚁噬心,剥皮抽筋。”
“你必须以大毅力,大意志,生生扛过去。若中途意志崩溃,一口气泄掉,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药力反噬,当场爆体而亡!”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沈婉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陆烽火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陆从寒的面色,却平静得可怕。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碗药。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的家人。
他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期盼,看到了母亲和弟弟们眼中的担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正扒着他床沿的小小身影上。
岁岁不懂什么叫剥皮抽筋,但她能感觉到气氛的沉重。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她仰着小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陆从寒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他端起药碗,没有半分迟疑,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腥热的药汁滑入喉咙。
下一刻!
“呃!”
陆从寒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手中的白玉碗脱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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