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驶入霞飞路,车夫放慢脚步,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殷勤地向身后的财神爷介绍:
“先生,前面就是百灵商行!咱沪上顶顶热闹的地方,就数这两条街了!”
宽阔的马路两侧,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荫,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五香——茶叶蛋——”
“栀子花!茉莉花!先生买朵花吗?”
叫卖声越来越近。
一篮子花差点怼到谢殊脸上。
“嗯?”他低头,看见一个梳着双麻花辫的小女孩,正举起花篮跟着黄包车跑。
“先生,买朵花吧。”女孩的声音带着期盼。
谢殊抽出一朵栀子花,清雅的香气扑面而来:“这花怎么卖?”
见财神爷跟女孩搭话,车夫立刻有眼力见地将车稳稳停住。
“一朵五分。”小女孩笑靥如花,“买一朵吧先生,送给喜欢的姑娘。”
……分?
谢殊笑容微微一僵。
我只有元。
怎么换算的这是?
他从皮包里掏出一块亮晃晃的银元,在小女孩眼前晃了晃,用逗小孩儿的语气询问道:
“这个,够买你几朵花啊?”
小女孩眼睛都快亮成电灯泡了:“都、都够了!连篮子都送您都够了!”
谢殊将花抱出来,在空篮子里放上一块银元,又挑了朵品相稍差的白茉莉盖住银元,将篮子递还给小姑娘。
“去吧,早点回家。”
嘱咐完,他便示意车夫离开。“去最近的银行。”
谢殊仰靠在车上看天,左手搭在右手腕骨上,食指轻轻敲。
得赶紧弄清楚这年代银元的兑换率是多少。
路人的话他不敢信,这年头骗子不少。骗钱倒好说,反正不是自己的,全当造福社会了,就怕被骗别的东西。
……
半个小时后,汇丰银行。
今天是汪伪政府强制兑换军票的第一天,人流量比以往大了不少。
银行门口,一左一右肃立着两名持枪警察,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
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拎着崭新黑色手提箱的年轻男人,神情自若地从两名警察中间穿过,步入银行大门。
棕色格调的大厅里,前台一位盘着双髻的制服女士正在接电话。
李易安在前台领取好外币兑换申请表,找了把空椅子坐下。
他将手提箱放在脚边,拿起一支钢笔就填写起来。
上午十一点四十二分。
还有三分钟,就是约定的接头时间。
笔尖在纸面上缓慢划过,李易安面色沉静,心里却早已骂翻了天:
探子!
探子!
还是他娘的探子!
周围全都是探子!
最近七十六号跟疯狗一样,到处设卡加岗,好几个安全屋都暴露了,以前去过的接头地点也不再安全。
不知道哪个上级,脑袋让驴给踢了,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愣是将接头地点定在防守最严密的汇丰银行,还偏偏是今天。
强制兑换军票、巡捕房和特务都高度戒备的今天!
怎么不直接就选在七十六号大牢呢?
他娘的!
这上级叛变了吧?!
李易安暗暗咬牙:干完这票就不干了!回家娶媳妇儿!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日子他是过够了!
骂归骂,他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
“先生,这里有人吗?”面前的桌子被轻轻敲了敲。
李易安抬起头。
来人穿着灰色格纹西装,打着棕色领带,左手夹着一支黑龙牌雪茄。
——正是约定的暗记。
“没有。”李易安不动声色地将桌面正中央的申请表朝自己这边拉了拉,目光示意对方坐下。
与此同时,五米开外。
“那这能不能将银元兑换成法币啊?”谢殊向前台询问。
前台微笑:“抱歉先生,那是违法的,我们是正规银行,只办理规定内的兑换业务。”
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暗示,瞟了瞟门外,示意谢殊去不正规的地方换。
“……好吧。”
谢殊有些无奈。
银元早就被禁止流通了,现在的基准货币是法币。
一军票可以兑换1法币。
一日元可以兑换4.2法币。
一美元可以兑换20法币。
一英镑可以兑换80法币。
这些钱他都没有,兜里只有大把大把的银元,但是银行不收。
外面那个黄包车夫和之前的小女孩都收的那么开心,八成是群众私下自己能兑换。
谢殊拎起皮包,边思索边往外走。
他记得民国时候法币好像贬值来着。什么时候贬值,具体怎么贬值他也记不清了。
算了。
东西没买,街也没逛,现在回家取钱还得再赶一个小时路,不如就在附近找人便宜兑点。
谢殊站在大厅里,四下看了一圈。
径直走到一个蹲在角落看报纸,似乎正在等人的三角眼男人身边。
谢殊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兄弟,银元要伐?便宜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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