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
白羽城的街道上,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死寂得让人心头发慌。往日里高悬在屋檐下的灯笼,此刻都已熄灭,只有巡逻队手中火把投下的光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摇曳,如同鬼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绝望、恐惧与腐朽的复杂气味。丁文走在前面,双手插在袖子里,像个饭后散步的闲人。林婉儿则落后他半步,紧紧跟随着,那双清冷的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这个看似平凡的少年。
她发现,丁文的步伐很奇特。他每一步踏出,距离都分毫不差,看似走得不快,但自己这个二阶修士,竟要提起几分灵力才能勉强跟上。更让她心惊的是,他们一路走来,明明数次与巡逻的镇妖司卫兵擦肩而过,那些卫兵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径直走了过去。
他整个人,仿佛与这片夜色,与这片死寂的城市,融为了一体。不是用敛息术那种法门隐藏,而是更高明的,一种近乎于“道”的境界。
“丁公子……”林婉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这‘懒病’来势汹汹,比之前猛烈了十倍不止,城中……城中已经有上千人陷入沉睡,几乎生机断绝……”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无力。
丁文脚步未停,只是侧过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猪肉的行情。
“嗯,看到了。这就像腌肉,第一遍撒盐,是为了逼出里面的血水。要是效果不好,那就得下猛料,把整块肉都浸到盐缸里去。现在,这满城的人,就是那块被浸到盐缸里的肉。”
腌肉?盐缸?
林婉儿愣住了。她完全无法将这个血腥而粗俗的比喻,与眼前这场席卷全城的灾难联系起来。
可不知为何,当她细细品味这句话时,却又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直指本质的恐怖真相。
逼出血水……下猛料……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的意思是……幕后黑手,是在用全城百姓的精气神,去‘腌制’某种东西?”
丁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脑子转得还挺快。
“差不多吧。”他含糊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林婉儿却从这简单的三个字里,脑补出了一整套惊天阴谋。她看向丁文的眼神,愈发敬畏。这位高人,果然是早已洞悉了一切!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意,只是自己愚钝,无法立刻领会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了城主府前。
城主府邸门前,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凝重百倍。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甲士,手持符文兵器,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一名将领,正是镇妖司的百户,钱伯方。
只是此刻的钱伯方,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他眼窝深陷,满脸疲惫,身上的官服也皱巴巴的,显然是数日未曾合眼。
看到林婉儿,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
“林姑娘,你可算来了!城主大人他……他快不行了!”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林婉儿身后的丁文身上。
“胡闹!”钱伯方还没开口,一名跟在钱伯方身后的,身穿炼丹师服饰的老者,当场就喝斥出声,“林侄女,你也是丹道中人,怎能如此不知轻重!城主大人性命攸关,岂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来此捣乱?他是哪家医馆的弟子?师承何人?”
这位老者,是城中另一家大药堂“回春堂”的堂主,与百草堂向来不睦。
林婉儿脸色一白,正要辩解,丁文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对着那老者,露出了一个憨厚又带点傻气的笑容,拱了拱手。
“老先生您好,我不是什么医馆弟子,我就是城南丁家肉铺杀猪的。师承我爹,丁屠夫。”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看傻子一样,聚焦在丁文身上。
杀猪的?
钱伯方嘴角抽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炼丹师老者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林婉儿,痛心疾首:“林婉儿!你……你这是在拿城主大人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有!”林婉儿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丁文的身份,他的本事,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就在这时,一声狗叫,打破了尴尬。
金条从丁文身后钻了出来,人立而起,一只前爪叉着腰,另一只爪子指着那老炼丹师,中气十足地骂道:“你个老东西懂个屁!医道和屠道,本就是同源!你们治病救人,要看经络,辨穴位。我家主人杀猪,也要认筋膜,剔骨缝!你们用药,讲究君臣佐使,配伍调和。我家主人炖肉,也讲究主料辅料,文武火候!境界到了,万法归一!你个连肉都炖不香的老家伙,有什么资格质疑我家主人的‘道’?”
这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钱伯方在内,全都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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