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是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还是如大道纶音,玄奥莫测?
都不是。
在李玄贞和他身后那群修士的耳朵里,那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浓浓的没睡醒的鼻音,充满了市井小民最真实的,被人吵醒后的不耐烦。
然而,就是这句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有些粗鲁的抱怨,却让在场的所有修士,集体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隔夜的猪头肉?
门板钱?
神仙……前辈,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李玄贞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惶恐,而发出的剧烈擂动声。
他听懂了。
前辈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而且,是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让他感到无边恐惧的方式。
这已经不是点拨了。
这是警告。
一种来自更高生命层次的,带着绝对漠然的警告。
“再不走,就让他把门板钱赔了再走。”
这句话,在李玄贞的脑海中,被自动翻译成了无数个恐怖的版本。
“再不滚,你们就留下来,给我这扇破门陪葬吧。”
“再敢多说一句废话,你们的价值,还不如我这扇门板。”
李玄贞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多说一个字,下一刻,自己和身后的所有人,都会像那头六阶妖魔一样,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言语,一切的计谋,都是苍白而可笑的。
“晚……晚辈……告退!”
李玄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再也不敢提什么“太上长老”,什么“城主之位”,对着那扇破门,近乎是五体投地般地,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他站起身,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带着身后那群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修士,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
那来时的小心翼翼,与去时的屁滚尿流,形成了无比滑稽的对比。
夜风吹过,南城的小巷,再次恢复了死寂。
仿佛刚才那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从未出现过。
门后,丁守诚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吐尽了今夜所有的惊吓,无奈,与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比当年考秀才还要凶险百倍的仗。
他赢了。
不,是他那个神仙儿子,用一句梦话般的抱怨,赢了。
丁守诚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算是明白了。
跟这帮修士打交道,你跟他们讲道理,摆事实,他们只会觉得你深不可测,然后更加起劲地纠缠你。
你只有用他们听不懂,也无法理解的方式,把他们当成买隔夜猪头肉的街坊一样对待时,他们才会感到恐惧,才会知难而退。
这叫什么?
神仙的……降维打击?
丁守诚摇了摇头,推开院门,准备将那扇被踹烂的门板,先临时倚在门框上。
可就在他弯下腰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门槛外的一样东西上。
那是一枚玉佩。
一枚通体温润,色泽古朴,上面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玉佩。
正是李玄贞仓皇逃离时,从怀中“不小心”掉落的。
丁守诚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是修士,但他读过书,有点见识。
他认得这枚玉佩的样式。
这是卧龙王朝,只有一州刺史以上的大员,才有资格佩戴的,象征身份的官佩。
而李玄贞,不过是区区一个白羽城的城主,连入品的资格都没有。
这枚玉佩,绝不是他的。
这是李玄贞,或者说,是李玄贞背后的那个人,留下的一个“信物”,一个“钩子”。
丁守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赶走了一个城主,恐怕,会引来一个更难缠的刺史。
他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灵光的玉佩,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捡,还是不捡?
捡了,就等于接下了这份因果。
不捡,任由它留在这里,天亮之后,被哪个不长眼的邻居捡了去,恐怕又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爹,你杵在门口干嘛?跟门板比谁更硬吗?”
丁文的声音,再次从屋里传来。他已经起了床,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他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枚玉佩。
“哟,谁掉的玉?”
他弯下腰,很自然地,就将那枚玉佩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
“成色一般,玉质也松,里面还有不少杂质。拿去当铺,最多当二两银子。”
丁文随口评价道,语气里,充满了屠夫对骨肉品质的专业挑剔。
在他的【法则洞察】视野里,这枚玉佩内部的灵气结构,混乱不堪,充满了后天强行祭炼的痕迹,简直就是一件粗制滥造的残次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