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小院。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丁守诚搬了张太师椅,坐在院中,手里捧着一本《春秋》,看得摇头晃脑。在他面前,丁一、丁二、丁三,三个黑铁疙瘩似的傀儡家丁,正呈“品”字形,笔直地站着。
丁守诚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念道:“君子曰:‘《春秋》之作也,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尔等,可知其义?”
丁一、丁二、丁三,眼中红光闪烁,木然地看着他,毫无反应。
丁守-诚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此言乃是说,为人之道,当如《春秋》笔法,于细微处见精神,于晦暗处存道义……”
他讲得口干舌燥,三个傀儡家丁,依旧是那副“你谁,你在说啥,我听不懂”的模样。
不远处,躺椅上。
丁文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爹,你跟三块木头讲道理,它们要是听懂了,那不成精了?”
丁守诚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乃教化!以圣人之言,沐浴其身,纵是顽石,亦有点头之日!”
他嘴上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在嘀咕。这三个大家伙,劈柴挑水是把好手,可这榆木脑袋,真是半点也开不了窍。他堂堂六阶大儒的教诲,简直是对牛弹琴。
金条趴在丁文脚边,用爪子捂着耳朵,一脸生无可恋。它觉得,自从这三个不会说话的傻大个来了之后,自己在这个家的智商担当地位,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就在这片诡异而又和谐的氛围中,巷子口,传来了一阵压抑的脚步声。
周通和林默,又来了。
这一次,两人都穿着镇妖司的正式官服,玄色的劲装,腰佩长刀,神情肃穆。巷子里的邻居们,一看到这身衣服,连门缝都不敢露了,整个巷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通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上刑场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林默跟在他身后,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多了一丝决绝。他知道,今天,必须得有个结果。否则,他这辈子,道心都将蒙上阴影。
两人走到肉铺门口,停住了脚步。
周通看着院子里,那个正在对三具傀儡“讲经”的老书生,和那个躺在椅子上,仿佛睡着了的年轻人,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丁……丁先生,丁公子,在下镇妖司周通,有公务在身,前来叨扰。”
丁守诚放下书,眉头微皱。他看了一眼这两个去而复返的官差,又看了一眼自家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丁文依旧躺着,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哦,周捕头啊,今天不买肉吗?要是查案的话,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可没什么线索能提供给官爷。”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也把天给聊死了。
周通的冷汗,流得更快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目光,直视丁文。
“丁公子。”他的声音,有些紧绷,“我们不是来查案的,是来请教的。”
“请教?”丁文终于睁开了一只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一个杀猪的,能有什么好请教的?”
“在下想请教,黑木岭的‘腐骨菌’,味道如何?那里的‘阴凝草’,是适合凉拌,还是适合炖汤?”林默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睛,死死地盯着丁文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此言一出,场间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想捂住林默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丁守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身上那股儒雅的气度,开始变得厚重如山。
丁文脸上的懒散,也收敛了几分。他从躺椅上,缓缓坐直了身体,看着林默,忽然笑了。
“看来,林捕头的记性不错。”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地说道,“不过,那些东西,味道都一般。还是自家后院种的,吃着放心。”
说着,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院子中央那方灵气盎然的药圃。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承认了!
他承认得如此轻易,如此理所当然!
林默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三具站在丁守诚面前的傀儡。虽然它们此刻穿着粗布衣服,伪装得很好,但在他的“明察秋毫”之下,那冰冷的,充满了杀戮气息的本质,根本无所遁形。
“那三位……想必就是丁公子从黑木岭,回收回来的‘旧木料’吧?看着,倒是挺结实的。”林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眼光不错。”丁文拍了拍手,“丁一,丁二,丁三,过来,给两位官爷上茶。”
三个傀儡闻言,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走进屋里。片刻后,丁一端着茶盘,丁二和丁三护卫在两侧,走了出来。它们将两杯热茶,稳稳地放在周通和林默面前的石桌上,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
周通看着那双端着茶杯的,堪比精铁的手,感觉自己端起的,不是茶杯,而是自己的性命。他手抖得厉害,茶水都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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