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早被岁月啃出了裂缝,穿堂风裹着雨丝撞进来时,裂缝里会漏出细碎的呜咽声,像谁藏在暗处轻轻啜泣。沈逸尘坐在靠近炉火的石凳上,手里攥着块粗布,正一点点擦拭剑鞘上的泥污——那剑鞘是母亲亲手为他选的楠木所制,外侧刻着三道“护灵符”纹,内侧还藏着半张泛黄的符纸,是十二岁那年他学画符时,母亲手把手教他留下的半成品,符纸上还能隐约看到两人交叠的指印。
布纹划过符纹凹槽里的泥垢时,他总会下意识放轻力道,仿佛怕惊扰了母亲残留的气息。炉火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到剑鞘上,又很快熄灭,在深色的木头上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亮痕,像极了他记忆里母亲偶尔闪过的笑容。
谢昭言坐在对面的供桌旁,指尖夹着张从修士身上搜来的“寻灵符”。符纸边缘泛着焦黑,中间“寻灵”二字用朱砂画就,此刻正透着暗淡的红光,像颗快要熄灭的炭火。他没像往常那样转着破妄镜调侃,只垂着眼,用指腹反复摩挲符纸边缘的褶皱,像是在琢磨朱砂里掺的灵脉粉末——那是只有玄门核心弟子才知道的秘方,寻常修士根本用不上这样的符纸。
破妄镜被他随手放在供桌上,镜面映着跳动的炉火,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像是在感应着什么。两人之间的沉默像炉边的青烟,慢慢弥漫在破庙里,直到一阵“嗒嗒”的轻响打破平静——阿瑶抱着一捆晒干的灵草站在门口,草叶上未干的雨珠正顺着叶脉往下滴,落在青石板门槛上,晕开一圈圈小小的湿痕。
她今天换了件淡蓝色的粗布衫,是李伯的老伴连夜改的,领口还缝着朵用白布绣的小花儿,却依旧掩不住她的局促。她的指尖反复捻着灵草顶端的枯叶,淡粉的妖气在指缝间轻轻晃荡,像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秧苗——那是妖类情绪紧张到极致时才会有的反应,上次张修士举着剑要砍向李伯时,她指尖的妖气也抖得这样厉害。
“外面雨还没小,进来烤烤火吧。”沈逸尘抬头时,正看见阿瑶的耳廓泛着浅粉,连垂在肩头的发梢都沾着细碎的雨珠,像落了层薄霜。他往旁边挪了挪石凳,给她腾出个靠近炉火的位置,“灵草先放炉边烘干,不然捂久了会发霉。”
阿瑶犹豫了一下,抱着灵草慢慢走进来。她蹲下身时,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的阴影,像两片颤动的蝶翼。“我……”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我想跟你们说件事,关于灵脉,也关于我族人的事。”
谢昭言收起手里的“寻灵符”,把破妄镜轻轻往阿瑶方向推了推,镜面朝上,蓝光收得极淡,像是怕惊扰了她藏在心底的秘密。“想说就说,没人会打断你。”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少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多了几分沉静的认真,“我们不是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玄门修士。”
阿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她从怀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锦盒,锦盒是用妖域特有的灵木所制,表面刻着细密的灵花纹路,虽然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却依旧泛着淡淡的光泽,能隐约闻到一股清苦的草木香——那是只有妖域灵木才有的味道,沈逸尘在母亲的旧香料盒里闻到过一次。
她的指尖轻轻扣开锦盒的搭扣,里面铺着一层晒干的灵花花瓣,正中央躺着一片与众不同的花瓣——花瓣边缘泛着淡金色,纹路像极了母亲旧笔记里画的“妖域灵花”,那是早在二十年前就绝种的花,玄门的《灵植录》里只记载了一句“灵花出妖域,能引灵脉气”,连配图都没有。
“我是花妖,来自妖域的灵花族。”阿瑶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金色花瓣,淡粉妖气落在上面时,花瓣竟微微亮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我们族里世代守护着妖域的‘过渡灵脉’——那是连接妖域和人间的灵脉,它的灵力很特别,不像玄门的灵脉那样只能滋养修士,它既能让妖修炼,也能让人种的庄稼长得好,就像雾隐村后山的灵脉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柔和下来,眼里也泛起了微光,像是在回忆族里的日子:“小时候,我常跟着母亲去灵脉边玩,灵脉周围长满了灵花,风一吹,花瓣就会飘得满山谷都是。母亲说,过渡灵脉是天地赐给人和妖的礼物,只要好好守护它,人和妖就能一直安稳生活,不用互相提防。”
沈逸尘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母亲的旧笔记里有一页专门写着“过渡灵脉”,字迹比其他页都重,墨色都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情绪很激动:“灵脉无界,滋养众生,若为贪欲所困,必引灾祸。”当时他才十二岁,只觉得母亲是在替妖族说话,还跟母亲吵了一架,说她“胳膊肘往外拐”,现在想起母亲当时落寞的眼神,他的胸口突然一阵发闷。
“二十年前,玄门突然说妖域要抢人间的灵脉,发动了‘灵脉之战’。”阿瑶的声音突然发抖,指尖的妖气也变得不稳定,金色花瓣上的光泽也暗了下去,“可其实,是盟主带着人找到了我们的领地。他穿着玄门的锦袍,手里拿着玄门的令牌,说过渡灵脉是‘不祥之脉’,会让人间陷入混乱,要我们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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