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出去。绝对不能。现在出去,如果运气不好,碰到任何一个习惯提前来办公室的领导、或者工作狂同事,尤其是那个脾气火爆的王科长,或者……那个如同梦魇般的许沐风,他该如何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非工作时间、在所有人都没来的时候,出现在办公室?而且还是从那个废弃的、堆满杂物的内部卫生间里钻出来?任何一个疑问,任何一个好奇的眼神,都可能引来致命的盘查和关注。在许沐风布下的天罗地网里,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是点燃导火索的火星。
他只能等。 像阴沟里的老鼠,继续蛰伏在这个散发着霉味的黑暗角落里。等到八点左右,等到这栋二十几层的大楼彻底苏醒,电梯间人满为患,走廊里人声鼎沸,充斥着打招呼、闲聊、抱怨通勤的嘈杂声音。等到上班的人流洪峰到来,他才能像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悄无声息地融入这片人海,小心翼翼地溜回自己的工位,努力扮演好那个不起眼的“宣传科李守兔”。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另一种煎熬。 不同于黑夜中面对纯粹未知恐惧的惊心动魄,这是一种在希望边缘的、充满焦虑的、令人窒息的等待。他像一尊被遗弃在冰冷角落的石像,蜷缩着,身体因为长时间的低温而微微发抖。耳朵却像雷达一样,高高竖起,捕捉着外面世界由寂静转向喧嚣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起初是零星的声音:远处某个楼层,大概是保安或者保洁主管,用钥匙串打开防火门锁的哗啦声;更远处,似乎是地下车库卷闸门升起时沉重的“嘎吱”声;然后,第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消失在某个办公室门口。接着是第二阵、第三阵……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间隔越来越短。开关门的声音也密集起来,“砰”、“嗒”,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开始出现:
“早啊张姐!”
“哎早!这鬼天气,又降温了……”
“王工,昨天那份报告……”
“别提了,加班到十点!”
这些日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碎片,此刻听在李守兔耳中,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安心感。人越多,声音越嘈杂,他隐藏在其中就越安全。宣传科办公室的门似乎也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脚步轻快(可能是年轻的同事)。接着是放下背包或手提包的闷响,打开老式电脑主机时风扇启动的嗡鸣,拖动办公椅时轮子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一个,两个……同事们陆续到了。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邻座小张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口音的大嗓门在问:“哎,李守兔还没来?他桌上杯子咋是空的?” 另一个声音含糊地回应了什么。
每一个声音都让他紧张,心脏会随着办公室门的开关而漏跳一拍,生怕下一个推门进来的是他此刻最恐惧见到的人。但同时,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又像是一块小小的石头,暂时压住了他心中那名为恐惧的滔天巨浪。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代表时间的数字,从7:15跳到7:30,再跳到7:45……感觉每一分钟的流逝都像在烧红的刀尖上行走,缓慢而痛苦。胃部因为长时间的空虚和紧张而阵阵抽痛,嘴里发苦。
终于,时间跳到了7点58分。
距离正式上班打卡时间还有最后两分钟!这是楼道里人流量最大的时刻!赶在最后一分钟打卡的人步履匆匆,像一股汹涌的潮水,挤满了电梯间和楼梯口。每个人都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或者焦急地盯着打卡机,根本无暇他顾,更不会留意身边擦肩而过的同事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者他刚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就是现在!
李守兔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呛得他差点咳嗽。他强行压下喉头的痒意,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的四肢。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吧”声。他扶着冰冷湿滑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完全站起来,双腿依旧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侧耳,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门外——宣传科办公室里暂时安静了下来,只有电脑风扇的嗡鸣和隐约的键盘敲击声。邻座小张那熟悉的大嗓门不见了,估计是出去清洗茶杯或者上厕所了。
机会!
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拧开了卫生间的门锁。金属锁舌缩回的声音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门,被他拉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办公室明亮的、带着清晨特有清冷感的光线瞬间涌了进来,像无数根细针,狠狠刺入他长时间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剧痛让他本能地紧紧闭上双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出眼角。他强忍着不适,用力眯起一条缝,快速而锐利地扫视办公室——
运气不错!几个已经到了的同事都背对着这个角落,或者侧对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坐在门口位置的赵姐正对着小镜子补妆;靠窗的老刘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斜对面的小吴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没有人看向这个堆满杂物的角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