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眼神闪烁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下工路上,遇到劫道的了……抢钱……我不给,就……”他声音越说越低,显然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
李守兔的心又提了起来。劫道?这伤口明显是狭长尖锐的利器,像是匕首或三棱刮刀造成的!而且,哪个劫道的会往肋下这种致命地方捅?这分明是奔着要命去的!
马一智手上包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出破绽,只是“嗯”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算你命大,再偏一点,神仙也难救。这几天老实躺着,伤口不能沾水,不能用力,更不能喝酒!明天这个时候,过来换药。”他包扎好最后一圈布条,打了个利落的结。
“换药?”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
“怎么?怕仇家找上门?”马一智抬起眼皮,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我这儿,只治病,不问来路。你在我屋里躺着换药,比你在外面瞎晃安全。药钱,看着给,够我本钱就行。”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草药。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感激,也有一丝被看穿底细的窘迫,最终化为深深的服气:“明白了,马大夫!您……您真是活菩萨!药钱我一定给足!”
处理完伤口,马一智又给汉子把了脉,开了副内服的汤药方子,主要是消炎止痛、活血化瘀、安神定惊的。李守兔在一旁默默记下:金银花、连翘、蒲公英、丹参、三七粉、酸枣仁、远志……配伍精当,兼顾了外伤和伤者此刻惊魂未定的心神。
汉子喝完老马临时煎的一碗浓浓的药汤,又歇息了半个多小时,气色总算缓过来一些,能自己慢慢坐起来了。他挣扎着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卷皱巴巴、沾着血迹的钞票,数也没数,硬塞给马一智:“马大夫,救命之恩,这点钱您一定收下!”
马一智只从里面抽出几张十块的,剩下的推了回去:“说了,药钱,够了。剩下的,买点好的补补身子。走吧,从楼梯走出去,向左拐有个小门,没人。”
汉子看着手里被推回来的钱,又看看马一智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在李守兔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从后门消失在了昏暗的小巷里。
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药味,还有一片死寂。
李守兔看着桌上残留的血迹,又看看正在默默收拾染血布条和器具的老马,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点发颤:“马叔……那人……他……”
马一智把沾血的布条丢进一个专门的铁皮桶里,用那刺鼻的药水仔细擦拭着镊子和剪刀,头也没抬:“守兔,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不沾那些人的原因之一。”
“那些人?您是说……他是……”李守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十有八九,是道上跑的,或者惹上了道上的人。”马一智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这伤口,下手狠辣,是要命的架势。他身上的那股子煞气和江湖气,瞒不过我这双老眼。”
“那您……您还救他?还让他明天来换药?这……这不是引火烧身吗?”李守兔急了,郝木峰的阴影还没散,这又招来个更凶险的!
马一智终于收拾完器械,把它们重新用油布包好,放回红漆箱子。他直起身,看向李守兔,眼神深邃:“守兔啊,医者,父母心。在我眼里,躺在那里流血的,首先是一个快死的人。见死不救,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至于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自有天道因果去管他。我救他,是尽我的本分。”
他顿了顿,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下来:“让他来换药,也是没办法。他这伤,不按时换药清创,一旦感染恶化,轻则残废,重则送命。在外面,他找不到可靠的大夫,也躲不开仇家。在我这儿,至少我能保证伤口处理干净,也……也多少能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道上的人,也讲点规矩,知道我这老头只治病,不管闲事。真要在我这儿闹事,坏了规矩,他们自己也麻烦。”
李守兔听着,心潮起伏。他明白了马叔的“规矩”更深层的含义——那是一种在复杂世道中求存、同时坚守医者本心的智慧。不沾官、不沾豪强,是避祸;而救治像今晚这样的“边缘人”,是仁心,也是一种特殊的“自保”。马叔就像一棵扎根在悬崖边的老树,看似摇摇欲坠,却自有其坚韧的生存法则。
“马叔……您刚才那药粉……还有那缝针的手法……”李守兔忍不住问出了心底最大的震撼。
马一智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疲惫的苦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都是些老掉牙的本事了。以前……在乡下,在更乱的地方待过,啥样的伤都得治。这金疮药,是祖传的方子改良的,止血生肌有奇效。至于缝针……”他拍了拍自己的手,“熟能生巧罢了。见得多了,手就稳了。”
他没有深说,但李守兔已经能想象,马叔的过去,必然充满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那红漆箱子里的器械,那处理致命伤时的冷静果决,绝非一个普通乡间郎中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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