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件压在李守兔心头的事,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始终没有放下。王会计那张在城里带着另一个女人和孩子、春风得意的脸,和李月儿在村里独自支撑、坚强又隐忍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反复交替。他觉得自己必须说出来,为了月儿嫂子,也为了自己心里那点道义。
这天晚上,村里放了一场露天电影,老老少少都搬着板凳去晒谷场了,图个热闹。老马也由铁蛋和翠花陪着去了。李守兔推说有点账目要最后核对,没去。他独自在屋里踱了几圈,心绪不宁。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脚出了门。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向了村西头,李月儿的家。
李月儿家的小院静悄悄的,只有堂屋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院门虚掩着,李守兔轻轻推开,走了进去。李月儿正坐在灯下缝补一件衣裳,膝盖处磨破了。昏黄的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柔和而沉静。
“月儿嫂子。”李守兔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李月儿抬起头,见是他,有些意外,随即放下手里的活计,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守兔?电影还没散场吧?快进来坐。”她起身要去倒水。
“嫂子,别忙了。”李守兔在桌边的板凳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粗糙的木纹,“我……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李月儿看他神色凝重,也敛了笑容,坐回原位:“啥事?这么郑重。是村里的事?还是……老马叔有啥不习惯?”她的语气依旧平静。
李守兔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鼓足了勇气,抬眼直视着李月儿:“嫂子,不是村里的事,也不是马叔。是……是关于王会计哥。”
听到“王会计”三个字,李月儿拿着针线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分,但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静静地看着李守兔,等着他往下说。
“我……我上次在城里,跟工友吃饭的时候……撞见他了。”李守兔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从喉咙里滚出来,“不是他一个人。他……他说他外面有女人了,让你不要等他。”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守兔紧张地看着李月儿,预想中的震惊、愤怒、痛哭流涕都没有出现。李月儿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件破裤子粗糙的布料,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李守兔以为她没听清,或者被打击得说不出话时,李月儿抬起头,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释然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的笑意。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像叹息,“这样啊。”
这反应完全出乎李守兔的意料,他愣住了:“嫂子,你……你早就知道了?”
李月儿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具体是谁,也不知道在哪儿。但……我能感觉得到。”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看向李守兔,那眼神清澈而坚韧,“他走以后,开始还三天两头打电话,现在几乎不打,……女人的心,有时候很钝,有时候又像针尖儿那么细。我就知道,他在外面,大概……是有了别的‘家’了。”
李守兔心里堵得难受,骂道:“这个王八蛋!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嫂子,你……”
“守兔,”李月儿打断了他,语气异常平和,“没事的。真的。”她甚至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苦涩,只有一种看透后的淡然,“知道他还在外面,知道他还平安,就行了。总比……总比在外头没人照顾,出了啥事都不知道的强。”
这番话说得李守兔哑口无言。他设想过李月儿会崩溃,会大骂,会无助地哭泣,却唯独没想过是这种近乎佛系的平静接受。这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他心头沉重,更让他为王会计感到不齿。
“可是嫂子,你……”李守兔想说“你太委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她平静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打抱不平都显得那么无力,甚至有些莽撞。
“我在家里,不也需要人照顾吗?”李月儿看着他,眼神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感激,“不也是你照顾我吗?还想着给我撑腰,让我当村妇联主任……”她站起身,走到李守兔面前,距离很近。昏黄的油灯下,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种成熟女性的温软气息,悄然袭来。
李守兔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板凳却抵住了他的腿。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月儿,她今天似乎特意收拾过,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劳作后健康的红晕,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灯火,亮得惊人,比前几次见面时更加……主动。
“守兔,”李月儿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柔柔的、撩人心弦的意味,“这些年,多亏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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