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次,他这样写道。
“藏锋。”又一次,他写下两个字。
李守兔深深点头。他明白老哑巴的意思。出名并非好事,在这龙蛇混杂、危机四伏的监狱里,过于耀眼只会成为靶子。他必须更加低调,将学到的东西深藏起来,只在关键时刻,不得已时,才显露一丝半点。
他的“学习”也进入了新的阶段。老哑巴开始将医药、易理、相术、乃至对环境的感应,更加深入地融合起来讲解。他不再分开教授,而是以一个具体的“人”或者“事”为例,综合运用各种知识进行分析推演。
比如,提到某个经常咳嗽的犯人,老哑巴会结合其面色(白属肺金)、发病季节(秋金当令)、以及其床铺的位置(是否当风、潮湿),甚至其性格特征(悲忧伤肺),给出一个综合的判断和调理建议(不仅仅是草药,还包括建议其调整睡姿,避开风口等)。
李守兔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世界的角度完全不同了。万物皆有其象,万象皆有其理。治病、识人、察事,其底层逻辑似乎是相通的。他不再仅仅记忆那些孤立的药方、卦象、口诀,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它们之间的联系,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推演”。
一天夜里,狂风大作,监室的铁窗被吹得哐哐作响。李守兔突然心有所感,根据风声的方位、强度,以及当时的时间,在心中默默起了一局。
“惊门动,兑宫响……有口舌官非,来自西方……或有消息至。”他低声对老哑巴说。
老哑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缓缓点头。
果然,第二天,监狱里传来消息,隔壁监区有两个犯人因为琐事斗殴,下手极重,一人重伤,惊动了上面,可能要重新严查监狱管理。而挑起事端那个犯人,老家正是西边方向的。
这件事更加坚定了李守兔学习的信心,也让他对老哑巴的学识达到了近乎崇拜的地步。他知道,自己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的“名气”和偶尔展现出的、异于常人的洞察力,最终还是引起了一些特殊人物的注意。
这天,小王管教面色有些古怪地来找他:“李守兔,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李守兔心中一紧。
“副监狱长要见你。”小王管教压低声音,“小心点说话。”
李守兔的心沉了下去。副监狱长,那是监狱里真正手握权柄的人物。他找自己,绝不会是为了表彰。
他被带进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副监狱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戴着眼镜,看起来有几分儒雅,但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他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一杯茶和几份文件。
“坐。”副监狱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李守兔依言坐下,腰杆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垂视地面,做出恭敬的姿态。他能感觉到副监狱长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如同探照灯。
“李守兔,”副监狱长缓缓开口,“最近关于你的传闻很多啊。”
“报告领导,都是瞎传的,当不得真。”李守兔低声回答。
“瞎传?”副监狱长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能找到刘三,也是瞎传碰巧?”
李守兔沉默了一下,将之前对小王管教说的那套“观察自然痕迹”的说辞,更加详细、也更“土气”地重复了一遍,极力淡化其中的神秘色彩。
副监狱长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等他说完,才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不管是不是巧合,或者你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副监狱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我希望你明白,这里是监狱,是讲法律、讲规矩的地方。不要搞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也不要仗着有点小聪明就惹是生非。安分守己,好好改造,才是你的正路。”
“是,领导,我明白。”李守兔连忙应道。
“明白就好。”副监狱长盯着他,眼神深邃,“你的刑期不短,但也不是没有减刑的机会。表现好,立了功,自然有你的好处。反之……”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从副监狱长办公室出来,李守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温和语气下的警告和掌控欲。上层已经注意到了他,他的“名气”带来了关注,也带来了更大的束缚和危险。
回到监室,老哑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只是用木棍在地上写了四个字:
“祸福相依。”
李守兔看着那四个字,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是的,祸福相依。出名带来了麻烦,但也可能带来一些潜在的机会,比如减刑的可能,比如……或许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这身本事能成为保命的底牌。
他看向窗外,高墙上的铁丝网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他依旧是囚徒,但内心某些东西已经不同。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懵懂惶恐的年轻犯人,他身体里装着老哑巴倾囊相授的惊世学问,装着对这个世界另一套运行规则的初步理解。
名声如同枷锁,也如同迷雾。他行走在这迷雾重重的监狱里,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内心深处悄然滋长的一丝力量。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也很艰难。但他已经踏上了这条与众不同的路,无法回头。他必须走下去,用老哑巴教给他的一切,在这人性的炼狱里,挣扎求存,直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而那一天,似乎还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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