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里,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霓虹与雾气中喘息。
写字楼的光晕在湿滑的地面上碎成一片片昏黄,映照着晏玖的身影,孤峭而锋利。
她没有走远。
墙角的阴影吞没了她的轮廓,雨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滴落在颈侧,带来一阵冰凉的刺感,又缓缓渗进风衣褶皱深处,布料吸饱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肩胛骨上。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湿土和远处焚香混合的气息,潮湿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耳边是雨点敲打屋檐的噼啪声,偶尔夹杂着远处车流碾过积水的嗡鸣——可就在这单调的节奏中,她听见自己掌心指甲掐入皮肉的细微声响,痛觉如针尖般清晰。
她仰头望着二楼那扇窗——玻璃上,郎宗壹的身影仍伫立未动,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
惟壹……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滚过,带着十年如一日的灼痛,像一簇幽火在喉间燃烧。
不是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信仰的执念,早已深埋骨髓,化作呼吸的一部分。
可刚才,那个男人竟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它,像是翻开一页无关紧要的旧账。
凭什么?
她指甲再度掐入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不怕死,不怕鬼,不怕阴司行者的身份将她一步步拖入深渊。
她怕的是——某天终于找到线索时,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场误会,一个名字的巧合,一段被命运戏弄的笑话。
“宿主,心率128,血压升高,建议——”系统的声音又冒出来,机械音在耳道内微微震颤。
“我说了闭嘴!”她低声喝道,声音压得极低,却震得耳膜发颤。
系统缩了缩,识趣地噤声。
就在这时,地下停车场出口处传来引擎轰鸣,一辆黑色奔驰S级猛地冲出坡道,轮胎在积水的地面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灯扫过街角,照亮了驾驶座上那张扭曲的脸——房地产大鳄,陈兆坤。
晏玖眸光一冷。
是他。
当年强拆苗寨时带头砸门的人,也是亲手将江阿孜父母推下山崖的刽子手之一。
如今东躲西藏,成了通缉名单上的逃犯,却依旧活得滋润,靠行贿和假身份苟延残喘。
可今晚,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晏玖静静看着那辆车失控般拐上主路,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
就在奔驰即将驶过古槐时,车灯骤然映出两个模糊身影站在树下——佝偻的老妇人牵着男人的手,正是当年坠崖的江父江母。
陈兆坤猛然猛踩刹车,方向盘剧烈抖动,嘶吼撕破雨幕:“别过来!不是我推的!是郎宗壹下令的!”可前方空无一人。
车辆失控打转,直冲路边老槐。
撞击声撕裂雨幕。
树干凹陷,挡风玻璃炸裂如蛛网,安全气囊弹出的瞬间,陈兆坤的头颅以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颈骨断裂的闷响隐约可闻。
血液顺着裂缝爬行,在仪表盘上汇成一道暗红细流,散发出微腥的铁锈味。
晏玖缓步走近,高跟鞋踏在水洼中,不疾不徐,每一步都溅起细小的涟漪,凉意顺着脚踝攀爬而上。
她掏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镜头对准车内尸体,低声记录:“目标人物,陈兆坤,罪证编号047,死于交通意外(伪),实际为‘缚命符’反噬致死,过程合规。”
语气平静,如同汇报天气。
她收起手机,抬眼望向远处巷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瘦小、颤抖,浑身湿透却不敢靠近。
是江阿孜。
她不知何时来的,也许一直躲在附近,等着一个答案,等了整整八年。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泥水中,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心跳最后的余响。
晏玖朝她走去。
一步,两步,雨声渐轻。
江阿孜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泥水中,随即又猛地扑上来,死死抱住晏玖的腰,脸埋在她风衣下摆,肩膀剧烈抽动。
粗粝的布料摩擦着她的脸颊,带着雨水与硝烟混合的气息,却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死了?真的……死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你说过会让他死……我以为你只是骗我……我以为没人能替我报仇……”
晏玖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站着,任由那具瘦弱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崩溃。
指尖触到对方冰冷的手指,那寒意仿佛直接传入心脏。
哭声起初压抑,继而爆发,像是积压多年的山洪终于决堤。
她嚎啕大哭,嘴里翻来覆去念着父母的名字,念着弟弟临死前抓着她衣角的手,念着那一晚火光冲天的苗寨……风卷着焦糊的记忆灌进鼻腔,仿佛那夜的大火从未熄灭。
旁边居民楼阳台上,黄小强一家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母亲搂着孩子,父亲低头点燃一支烟,火光在雨中明灭不定,烟味混着湿气飘散开来。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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