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玄坐在桌前,手中那枚黑玉扳指缓缓转动,指腹一遍遍抚过其上几乎不可见的刻痕——那是用极细阴雕笔在内圈刻下的八字真言:“天命有缺,以血补之。”
夜风穿窗而入,冷意如蛇游走于皮肤之上,吹得窗帘如魂飘荡,在昏黄灯光下投出扭曲晃动的影子,像极了当年北邙山祭坛前翻飞的招魂幡。
光影在他脸上摇曳,勾勒出半生风霜刻下的沟壑:眉骨高耸如崖,鼻梁断裂后歪斜愈合,唇边一道旧疤随呼吸微微抽动。
老旧公寓弥漫着潮湿木头与陈年香灰混合的气息,灯光如浸透岁月的旧照片泛着暗褐光泽,而他是唯一还活着的底片。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沉睡的东西。
可眼神却深不见底,像是透过这枚扳指,望进了二十年前那一场焚香祭天、断脉封命的大阵之中。
那时他还不是鉴定师,而是晏家旁支出走的弃子。
因天生灵窍未闭,能窥阴阳裂隙,被师父强行带回山门,却终究不被主脉接纳。
他记得那天雪很大,红烛燃到第三根时突然炸芯,火星溅落案前《阴契录》残页,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随即焦边卷曲。
师父将一枚沾血的扳指套在他手上,金属触感冰凉刺骨,血液尚未干涸,黏腻地贴着皮肤;声音沙哑:“拿着它,若有一日你遇见持三秋杯者……跪下也不为过。”
后来战乱起,宗门崩塌,他抱着残卷流落人间,半生漂泊只为寻一个答案——为何唯有他活了下来?
为何师父拼死也要将他推出命劫之外?
而今,这枚早已断裂灵脉、失去效用的旧物,竟在他直播鉴宝时不经意间出镜,引来了那位神秘卦师的目光。
屏幕对面,晏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膝盖撞翻了茶几上的空罐,“哐当”一声脆响,易拉罐滚落地板,余音嗡鸣不绝。
可乐受惊跳开,毛发炸起,呜咽着躲进沙发底下。
她死死盯着画面中那枚黑玉扳指,瞳孔剧烈收缩,指尖瞬间冰凉,仿佛寒泉顺着脊椎一路灌顶。
心脏骤然收紧,胸腔里像压进了一块烧红的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不可能……
这种材质、这种形制、这种刻纹走向——天下仅此一枚。
它是师父亲手炼制的“承运之器”,承载着晏氏一脉最古老的秘术印记,早在五年前就该随着师父一同失踪于北邙山那场雷雨之夜。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手中?
杀意在血脉中奔涌,舌尖泛起腥甜——那是阴契反噬预兆。
若是有人窃取师父遗物,甚至以此招摇撞骗……她不介意让对方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契约绞杀。
可就在下一瞬,直播间画面因能量波动自动触发AI增强协议,局部放大至3.6倍,清晰锁定那人手腕内侧的一道疤痕——呈弧形,深褐色,边缘微微泛青,是典型的“断魂烙”。
她的脑海轰然炸开。
那是只有经历过“逆骨洗脉”之刑的人才会留下的印记。
当年整个晏家,只有一个人受过此刑,只为替族中嫡系挡去一场注定夭折的命煞。
记忆如潮水倒灌,耳畔响起尖锐耳鸣,似有千百亡魂低语诵咒。
她踉跄一步,扶住墙壁才没跌倒,掌心抵着冰冷瓷砖,寒意直透骨髓。
她咬住舌尖,剧痛让她猛然清醒——不能失控,师父不会让我杀一个带着“承运之器”的人。
如果真是他……那个本该早死在二十年前的晏家废脉……那个被师父亲自命名为“青玄”,寓意“东方甲乙木,续命一线天”的人……
那这枚扳指的存在,便不再是巧合,而是一条通往真相的血路。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压制住几乎破膛而出的情绪。
喜?
悲?
恨?
期待?
全都搅在一起,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刷着她的理智。
师父当年消失前最后传来的讯息,便是关于一名隐姓埋名的“守契人”。
说此人虽非正统出身,却身负晏家气运残丝,若有朝一日重逢,务必……以礼相待。
难道就是他?
直播间弹幕还在滚动,观众以为刚才连线中断是技术故障,纷纷刷着“主播是不是吓跑了”“那卦师太凶了吧”。
可此刻晏青玄似乎完全没在意外界喧嚣。
他依旧低头看着扳指,神情恍惚,嘴唇微动,似在默念某段早已遗忘的咒文。
然后,他轻轻说了句:
“……师兄,你还活着吗?”
声音极轻,却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猝然插入晏玖心头最深处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她猛地睁眼,目光再次锁定屏幕中的男人。
原来不止她在找师父。
原来还有人在等他归来。
空气凝滞了一秒,又一秒。
窗外,月光悄然移位,照在她半边脸上,明暗交界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而在千里之外的荒庙中,那只青铜罗盘的指针,再一次震颤起来,缓慢而坚定地偏转了一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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