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楚太爷怒吼,“谁准你下来的?!活腻了是不是?阳寿没尽就敢擅闯冥界?信不信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楚老爷子被打得偏头,却没躲,也没还嘴。
眼泪不受控地滚了下来。
这一巴掌,太熟了。
小时候偷看他赌钱,就是这一巴掌;十八岁要娶外姓女,也是这一巴掌;后来分家争产,还是这一巴掌。
打完骂完,夜里却总有人悄悄往他被窝里塞暖水袋。
“爸……”他哽咽开口。
楚太爷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想骂又骂不出,最终只是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要往回走:“进来就进来,杵这儿丢人现眼干什么!还不快进来!外面阴气重!”
说罢摔门进屋,动作粗鲁,可那扇破门在他手中轻轻合拢,连吱呀声都没发出。
屋内烟雾缭绕,麻将声未歇,可空气却早已凝固。
楚太爷一掌拍在桌上,震得四枚铜钱跳起又落下。
他盯着晏玖,眼神从最初的警惕、狐疑,到此刻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那身黑衣如墨浸染夜色,袖口微动间似有符纹流转,而她站姿笔直,不卑不亢,仿佛不是闯入阴魂聚居之地的外人,而是归来述职的执权者。
“你……是谁?”楚太爷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地底风蚀了多年的老钟。
晏玖没急着回答。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枚一直藏于袖中的铜钱轻轻搁在桌角——铜钱无字无纹,却泛着温润血光,像一颗仍在搏动的心脏,指尖触及时,竟传来微弱脉动,如同回应她的体温。
柳二叔和黎四姑同时眯起眼,指尖微颤,竟不敢去碰。
“我是晏玖。”她语气平淡,如同报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楚家血脉第七代,您的曾孙女。”
死寂。
连窗外无头童尸哼唱的流行歌都戛然而止。
黎四姑手中的烟掉进牌堆,火星溅上纸钱,燃起一缕青灰,也没人去扑。
柳二叔喉结滚动,嘴唇张合几次,愣是没发出声。
唯有楚太爷站着,像一尊突然被雷劈中的石像,满脸横肉僵硬,刀疤由深红转为惨白。
“曾……孙女?”他喃喃,目光扫过晏玖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熟悉的轮廓。
几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亲手埋下的长子遗腹子,据说是个女儿……后来战乱频仍,族谱断绝,名字也被黄土掩埋。
可眼前这少女,眉骨高挑,眼尾微扬,那一双瞳仁清明透亮,竟与他亡妻年轻时一模一样。
“好……好孩子。”他终是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他想摆出长辈威严,可手却不自觉地抬了抬,似要摸她的头,又猛地收回,只重重咳嗽两声,“胡闹!阳寿未尽就擅入冥途,你是嫌命太长?”
话虽严厉,语气却已软了三分。
晏玖垂眸一笑,不辩解也不反驳。
她知道,这一句“曾爷爷好”,不只是认亲,更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楚家尘封百年的血脉印记,也悄然唤醒了这位地府老鬼心中早已熄灭的家族荣光。
可就在这短暂温情尚未来得及蔓延之际——
屋檐瓦片忽然轻震了一下。
黎四姑眉头一跳,抬头看向烟囱——绿火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吸走了热度。
紧接着,地面传来低沉嗡鸣,牌桌上铜钱自行旋转一圈,倒下。
“不对劲……”柳二叔刚开口,整条巷子猛然一晃!
“轰——!”
大地如遭重锤砸击,屋顶簌簌落灰,墙缝中钻出的枯手尽数断裂,掉落时发出湿泥拍地的闷响。
远处天际裂开一道猩红缝隙,滚烫岩浆自地底喷涌而出,瞬间吞噬半座残屋。
火光映照下,那些原本蛰伏在废墟阴影里的亡魂纷纷惊起,尖叫逃窜,声浪混杂着燃烧骨骼的噼啪声。
“封印又松了!”黎四姑脸色大变,一把拽住柳二叔的胳膊,“上次裂口才合上七日,这次动静更大……怕是要塌!”
柳二叔面如死灰:“若核心封印彻底崩毁,九幽戾气外泄,别说游魂野域,整个边缘冥界都会沦为炼狱!轮回道断,万魂不得超生!”
楚太爷怒喝:“闭嘴!别吓唬人!”可他自己也站不稳,一脚踹翻桌子挡在门前,护住屋内几人。
晏玖却站在原地未动,仰头望着那道越撕越宽的赤红天裂,眼中没有惧意,反而闪过一抹近乎兴奋的锐芒。
她指尖摩挲铜钱,血光映进瞳孔深处。
她闭了闭眼——又梦见那个没有脸的女人站在熔岩尽头,伸手唤她:“时候到了……钥匙回来了。”
“不能再往前了!”楚老爷子终于回神,死死拉住她的手腕,寒凉的魂体触感中竟透出一丝滚烫的焦虑,“那边已是禁地,传说通往‘心渊’——封印着上古邪祟的地方!谁进去谁就再也出不来!”
晏玖低头看他,眼神平静得令人心寒。
“我知道。”她轻声道,“所以我才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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