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村的夜,像一潭死水。
风贴着地面爬行,卷起枯叶与纸灰,打在晏玖的高跟鞋上,发出沙沙轻响——那声音细碎如骨针刮地,又似有人在耳边低语咒文。
她站在万莹父亲面前,眉眼温顺,唇角微扬,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殡葬顾问——专业、体贴、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
可指尖掠过空气时,带起一丝极淡的檀香余烬味,那是命格师独有的气息,藏于无形。
“您女儿进山采药?”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颤抖的手上。
那手背青筋凸起,指甲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仿佛已被某种阴蚀悄然啃噬。
“这符……是道观开过光的吧?”
男人一怔,下意识攥紧了那张泛黄的符纸:“你……你也懂这个?”
“略知一二。”晏玖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支檀香点燃,插进倾倒的土地庙香炉里。
火光一闪,映出她瞳孔深处流转的一缕金纹。
青烟袅袅升起,在雾中扭曲成蛇形,又迅速被黑暗吞没——烟尾末端竟隐隐浮现半只残缺手掌的轮廓,转瞬即逝。
“采药走失,通常不会三天都不归。除非……”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柔和,“她不是‘走’丢的,而是被人‘请’进去的。”
男人脸色骤变:“你、你说什么?!”
“我说,”晏玖缓缓转头,直视着他,“您手里这张‘寻人符’,其实是‘镇魂令’。只要贴身携带超过十二时辰,每日吸食使用者一缕生气;连续三日,精魄枯竭,暴毙如病亡。而若以活人之血启咒……”她微微一笑,“魂魄七日内尽散,永世不得轮回。”
话音落,四周骤然安静。连落叶都停在半空。
系统屏住呼吸:【宿主……你这哪是装傻充愣,这是直接掀桌子啊……】
可晏玖不急。
恶从来不止一个披着人皮。
就在这时,破庙角落传来窸窣声响。
藤蔓后爬出一个佝偻的身影,灰发乱舞,眼白浑浊,身上裹着几层破布,脚趾外露,沾满泥浆。
是村里人常说的疯婆子——梦娘。
她突然尖笑起来,手指直戳万莹父亲:“来了!诛山村的人来了!踩着血路来的!要烧祠堂,要剜心肝!”
那笑声刺耳如锈铁摩擦,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韵律,像是某种古老巫语的回响。
男人浑身一震,厉喝:“闭嘴!老东西胡言乱语什么!”
“我不是胡说!”梦娘猛地扑向晏玖,枯瘦的手一把抓住她手腕——触感冰凉如尸,力道却大得惊人,指节压进皮肉,留下四道青痕。
“命格师!你看见天机了是不是?!司婆吃魂三十年,今日要遭报应了!但你要小心——竹山无善土,入夜莫回头!”
她说完这句话,眼神竟清明了一瞬。
那一瞬,晏玖看清了她耳后隐现的暗红刺青——三枚倒悬铜钱,封灵印。
旧时代被废黜的卜巫才有的烙印。
她的灵魂早已被镇压,只能碎片化窥见天机。
下一秒,她又恢复癫狂,尖叫着转身逃进黑林,身影消失在浓雾深处,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陈年艾草与腐土混合的气息。
万莹父亲喘着粗气,脸色铁青。
而晏玖,只是轻轻甩了甩被梦娘抓过的手,低头看了眼腕间浮现的一道淡红印记——那是命运之线缠绕的痕迹,只有她能看见。
皮肤表面微微发热,像是有火焰在血脉中逆行。
“原来如此。”她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夜风,“万莹没进山采药,她是被献祭的‘替身’,用来转移司婆身上积累的怨气劫数。而这位好父亲……”她抬眸,看向男人,“非但知情,还亲手写下镇魂令,只为确保女儿彻底消失,永不归来。”
她没有证据。
但她有命格之眼。
一眼看穿人心底最深的罪。
“我们走吧。”晏玖忽然换上轻松语气,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转身朝村内走去,“既然您说她往这边来了,那咱们挨家问问,总能找到线索。”
“等等!”男人慌忙追上,“那边……那边不能去!都是废屋,没人住!”
“正因没人住,才最容易藏人。”晏玖脚步不停,高跟鞋敲击石板路,一声声如倒计时,清脆得如同丧钟轻鸣。
每一步落下,脚下石板缝隙里便渗出丝丝腥红水渍,像是土地在无声哭泣。
她走向的,正是村东那栋塌了半边屋顶的老宅。
墙角堆着褪色的童鞋,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干瘪的皮囊上;窗棂上挂着一串干枯指甲,随风轻晃,碰撞出细微的咔哒声,宛如婴儿磨牙;门楣上方,赫然钉着一道朱砂符——和万莹父亲手中那一张,同出一源,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鸡血光泽。
“你看,这不是线索是什么?”她回头一笑,月光下,唇色红得近乎妖异,唇纹裂开处似有金光一闪而过。
男人僵在原地,额头冷汗滚落,滴在肩头时竟腾起一缕白烟,发出轻微的“滋”声——他的生气,已在悄然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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