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轰”的巨响,不是来自天际,而是源于意识最黑暗的深渊。
它像是七道从九幽深处悍然劈出的血色雷霆,裹挟着亿万亡魂的惨烈哀嚎,毫无怜悯地贯入陆沉的脑海!
他整个人被这无形的重击狠狠砸中,脚下踉跄,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足当胸踏过,眼前瞬间炸开一片混沌的金星,视野里的血色戈壁、昏黄天穹都疯狂地扭曲、旋转起来。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喉咙深处却只涌上一股浓烈的、带着内脏碎片的腥甜铁锈味,窒息感扼住了他每一次徒劳的喘息。身体里最后一丝支撑被彻底抽离,他像一具被斩断了所有提线的破败木偶,向后重重跌去,脊背砸在冰冷粗粝的沙砾上,发出沉闷的“噗”声,激起一小片暗红色的尘埃。
意识在剧痛和轰鸣的余音里挣扎着浮沉。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的昏黑和眩晕,指甲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沙土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血污、汗水和沙尘混合着,在他脸上干涸结痂,又被新涌出的冷汗浸透,形成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污浊沟壑。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穿过飞旋的金星和模糊的水光,死死钉在沙墙之后。
在那里,在那片仿佛由凝固的鲜血浸透的暗红色沙地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灰白。
死寂。
如同从最绝望的噩梦中直接拓印下来的剪影。
那是……朵儿?他的朵儿?!
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痛,混合着足以冻结骨髓的恐惧,如同两只从地狱深渊伸出的、布满冰冷鳞片的巨爪,骤然攥紧了他那颗早已破碎的心脏!它们毫不留情地撕扯、挤压,要将那仅存的温热彻底捏碎、掏空,只剩下一个冰冷黑暗的空洞。
那空洞里回响着妻子林晚最后那声凄厉的呼喊,回响着女儿云朵往日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那笑声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嘲弄,反复鞭挞着他每一寸神经。
“朵儿!” 一声非人的、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嘶吼,终于冲破了他干裂流血的喉咙,在空旷死寂的戈壁上凄厉地荡开,瞬间被无情的风声撕碎吞噬。那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音节都裹着血沫,“你在说什么?!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是爹没用!是爹该死啊!朵儿!”
数日来,像毒液般积压在心底的悲恸、像烙铁般烫灼着灵魂的自责、像尖刀般反复凌迟着他的悔恨,在这一刻,被女儿那灰白死寂的面容彻底引爆!压抑的堤坝轰然崩塌。
滚烫的泪水如同失控的熔岩,汹涌地冲破眼眶的束缚,混合着脸上干涸的血痂和沙土,冲刷而下。泪水流过脸颊上被沙砾划出的细小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浑然不觉。那污浊的泪痕,如同他此刻内心绝望的写照。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用那双被毒伤侵蚀、肿胀溃烂的手臂,死死撑起沉重的身体。手臂上溃烂的伤口被粗糙的沙砾摩擦,脓血混着黄水渗出,染脏了袖口,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皮肉筋骨里疯狂攒刺。他咬碎了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那无形的、如同万载玄冰般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枷锁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次移动都像在粘稠的沥青中跋涉。那道横亘在前的诡异沙墙,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但他不管!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他眼中只剩下沙墙后那个小小的、灰白色的身影。
他的女儿!
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沙墙。他伸出双臂,那溃烂流脓的手臂颤抖着,指尖痉挛般张开,仿佛要穿透那无形的冰冷,穿透那流动的暗红,去拥抱那个小小的身影。
哪怕她已变成冰冷的石头,哪怕她来自幽冥,哪怕拥抱的尽头是彻底的毁灭……她也还是他的女儿!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仅存的念想!是他从地狱边缘爬回来,唯一支撑着这具残躯没有彻底崩溃的理由!
然而,就在他布满污血和沙砾的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堵不断翻涌、如同凝固血河般的沙墙边缘时——
那个冰冷得毫无生气、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声音,再一次,直接在他灵魂最深处、意识最核心的地方,漠然地响起。这一次,不再是陈述,而是斩钉截铁的判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血脉、抹杀所有过往的、彻骨的疏离与警告:
“滚。”
一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他的意识。
“别在我的坟前哭,”那声音毫无起伏,却蕴含着比万载寒冰更刺骨的拒绝,“弄乱了我轮回的路。”
“轮回的路”四个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陆沉扑出的身体上。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巨大的反震力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再次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沙地上,溅起一片暗红的尘埃。
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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