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月公子。”
这四个字,如同四枚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死水一潭的江湖,又在瞬息之间,将这潭死水煮沸,掀起遮天蔽日的狂潮。
其势之猛,其威之烈,其名传播之速与浸染人心之深,足以令过往百年间任何一代枭雄巨擘、绝顶侠客黯然失色。
这名字本身就是一道撕裂苍穹的血色闪电,裹挟着戈壁深处最古老的风沙与最妖异的死亡气息,短短数月,便已如瘟疫般蔓延至九州的每一寸土地,烙印在每一个江湖人的骨髓深处。
一切的起始,源于那片被死亡浸透的戈壁边缘。
侥幸爬回人间的幸存者,带回来的已非人声,而是被极致恐惧彻底扭曲的、破碎的呓语。
他们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干,只剩下一具具被黄沙磨砺过的躯壳,在酒肆昏黄的油灯下,在驿道扬起的尘埃里,在每一个聚集着不安目光的角落,一遍遍重复着那个沾满血腥与绝望的名字——苦水驿。
“沙…沙妖!是沙妖索命!”一个脸上布满风霜刻痕、左臂齐根断去的汉子,猛地灌下半碗劣酒,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身体筛糠般抖着,“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沙子却活了!像水一样漫上来…不,像蛇!钻进去…从七窍…从指甲缝里…钻进去!吸…吸干了!全成了干瘪的皮囊!那些花…那些血红的鬼花…就在那些干尸旁边…开得…开得那么艳!香气…甜的…腻死人的甜…却又臭…像烂透了的尸首!”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随即又猛地伏在油腻的桌面上,肩膀剧烈耸动,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酒肆里死寂一片,唯有粗重的喘息和碗碟被无意识碰动的轻响。
“云月…云月…”另一个衣衫褴褛、神情呆滞的书生模样的人,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眼神涣散,嘴角挂着诡异的涎水,“公子…她在花里…花是她…她是花…看…看不得…看一眼…魂就没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缝间渗出泪水。
这些支离破碎、浸透骨髓寒意的“沙妖”索命传说,如同戈壁深处最顽强的骆驼刺,带着死亡特有的、甜腻而腐朽的气息,以惊人的速度扎入中原的每一寸土壤。
苦水驿的惨剧,那被活活吸干的商队,那在无风之夜妖艳绽放的彼岸花,成了云月公子降临世间最恐怖也最神秘的序章。
戈壁,那片亘古以来便被视为生命禁区的死亡瀚海,在无数添油加醋的想象与口耳相传的渲染中,彻底化作了幽冥与人间的模糊交界,而云月公子,便是从那片黄沙与彼岸花海中诞生的复仇妖灵。
恐惧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在人心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长。
当这恐惧尚未找到确切的形态时,云月阁的存在,便如一座凭空降落在戈壁心脏、由传说浇筑而成的妖宫,牢牢攫住了整个江湖的呼吸。
没有人能确切指出云月阁的方位。它如同一个巨大而缥缈的幽灵,在瀚海无垠的沙丘间游荡。
有人说它深藏在魔鬼城迷宫般的雅丹深处,唯有被死亡亲吻过的灵魂才能寻到路径;有人说它根本就是海市蜃楼,随着冷月阴晴圆缺而变换形貌,只在特定的、被诅咒的时刻显现;更有离奇的说法,称那片土地本身已被彼岸花妖异的力量侵蚀,成为活物,阁楼不过是它暂时显露的獠牙。
但有一点是“沙妖”传说所无法比拟的——有人活着进去过,又活着出来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上跺跺脚便能震动一方的人物。或是威名赫赫、执掌庞大势力的豪强巨擘,或是早已隐遁山林、不问世事多年的耆宿高人。他们或因一封措辞诡秘、不知如何送达的“请柬”,或因某种无法抗拒的、源自自身过往孽债的牵引,最终踏入了那片被视为生命禁区的血红花海。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人前时,往日的雄风与超然荡然无存。他们面色惨白,如同被抽走了三魂七魄,眼窝深陷,瞳孔深处残留着一种无法磨灭的惊悸。那惊悸并非单纯的恐惧,更像是在某种极致诱惑与极致毁灭的边缘走了一遭,灵魂被彻底撕裂又勉强粘合后的茫然与虚脱。
无论旁人如何旁敲侧击,威逼利诱,甚至以性命相胁,他们对阁内的景象,对那位云月公子,都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不可言…不可视…”一位曾经以刚猛暴烈着称的北地大豪,在被追问时,嘴唇哆嗦着,只挤出这几个字,随即猛地闭紧双眼,仿佛再回忆一丝一毫,便会当场精神崩溃。他那粗壮的手指死死抠进桌面,留下深深的凹痕,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另一位以智计闻名的隐世高人,归来后便将自己锁在布满符咒的静室深处,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有亲近弟子冒险窥视,只见他整日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眼神时而迷醉如饮琼浆,时而恐惧如见恶鬼,反复念叨着:“花…都是花…眼睛…那双眼睛…看透了…全都看透了…” 那弟子后来私下对人说,师父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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