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王座之上,云朵依旧毫无反应。长睫覆盖着眼睑,呼吸平稳,连捻动花瓣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半分,仿佛他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带着腐臭的空气。
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陆沉。身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对女儿沉沦的恐惧、对过往的悔恨、对柳氏母子那无法言说的愧疚…种种情绪如同无数条饥饿的毒蛇,噬咬着他残存的意志。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了无数破洞的破布袋,所有的生气和希望都在飞快地流逝。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起来:
“收手吧…朵儿…仇已经报了大半…够了!真的够了!”他嘶喊着,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绝望都喷吐出来,“剩下的…交给爹…爹这条烂命…去跟他们拼了!爹去跟他们同归于尽!你别再…别再动用这力量了…爹怕…怕你…” 巨大的哽咽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继续。他怕什么?怕她被幽冥之力反噬,最终魂飞魄散?怕她彻底沉沦于杀戮的快感,变成只知毁灭的魔物?怕她在这条染血的路上越走越远,脚下堆满白骨,最终连一丝回头的余地都没有?他怕她万劫不复!
最后那句破碎的“怕你”,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气息。他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一样,颓然地垂下头,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没有声音,只有那无声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他的眼眶中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苔藓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这些水花在苔藓上迅速洇开,形成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就像他心中那片绝望的阴影,不断地扩散着。
就在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的沉寂时,王座之上,那朵被云朵指尖轻轻捻动的彼岸花,突然出现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停滞。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安静。
然而,这微小的变化就像一阵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只是引起了一点点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平静。那朵彼岸花继续在云朵的指尖流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阁内那迷离的光幕却并未因陆沉的痛苦或云朵的假寐而沉寂太久。它就像一个永不餍足的嗜血之眼,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这一次,光幕中显现的不再是某个仇人扭曲惊恐的脸孔,也不是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模糊的杀戮现场。相反,那是一片破败荒凉的景象。断壁残垣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沉默矗立,荒草肆意蔓延,几乎吞没了残存的路径。
一口早已干涸的荷塘,龟裂的塘底裸露着,如同大地丑陋的伤疤。在荷塘中央,一座水榭孤零零地矗立着,曾经精致的雕栏画栋早已腐朽不堪,檐角坍塌,柱子歪斜,布满青苔和蛛网。水榭本身,就像一具被遗弃在荒野的华丽尸骸。
但就在这破败水榭的深处,一点昏黄的光,刺破了荒芜的死寂!
一盏孤灯!
如豆的灯火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摇曳不定,脆弱得随时可能熄灭。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灯旁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佝偻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在时光里的石像。而在那身影的脚边,放着一个东西——一个小小的,用陈旧粗布包裹着的襁褓!
陆沉涣散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光幕上!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听荷小筑!那是林晚的娘家故宅,承载着她少女时代所有明媚记忆的地方,也是她惨死前最后魂牵梦萦的故园!更是他陆沉心中最深的痛与最不敢触碰的禁忌!
柳氏?那个孩子?他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是走投无路之下的仓皇躲藏?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针对云朵最深处伤口的恶毒陷阱?!
就在这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猛地砸落!整个云月阁内,浓郁得化不开的彼岸花香骤然变得尖锐、暴戾!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毒针,狠狠刺向陆沉和空间里的每一寸空气!地面覆盖的柔软血色苔藓之下,无数细小的、色泽鲜红如刚剥开皮肉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的狂蛇,疯狂地破土而出,扭曲、狂舞!
藤蔓之上,那些殷红的彼岸花蕾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疯狂绽放。花瓣舒展到极致,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凋零、枯萎,化作飞灰。紧接着,新的花蕾又在原处瞬间鼓起、绽开!开开谢谢,生生死死,在极短的时间内循环往复,形成一片妖异癫狂的红雾!迷离的光影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撕扯得剧烈扭曲晃动,整个藤蔓之阁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洪荒巨兽,在痛苦的痉挛中苏醒!
陆沉被这股骤然爆发的恐怖力量狠狠掀飞,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重重撞在身后冰冷蠕动的藤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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