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朵沉默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母亲林晚坠崖前那决绝、不舍、又带着无尽嘱托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灵魂深处;阿黎扑向她时那毫无保留的、纯净如水晶的笑容,是她黑暗中唯一触及的温暖;落尘在流沙之下,燃尽佛骨、绽放最后慈悲金光的悲悯身影;还有父亲陆沉,在那个血腥的夜晚,最后看向她时,那释然又复杂的目光…
仇恨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静渊台的折磨和刚刚听闻的巨大真相暂时压制了。
但此刻,在这星辰殿堂,在这决定命运的岔路口,这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却不再是焚毁一切理智的疯狂,而是带上了一种冰冷的、坚定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意志。
她不想再做棋子,她要成为执棋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要亲手撕开那笼罩在母亲死亡之上的重重黑幕,让所有参与其中的魑魅魍魉,付出代价!
她缓缓抬起头,原本苍白脸上残留的最后一丝迷茫与脆弱,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残云,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极致痛苦淬炼后、破茧而出的决绝与凛然。那双曾经盈满痛苦和泪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照着头顶的浩瀚星海。
“我需要做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掷地有声的誓言,在这殿堂中回荡。
暮昭深邃如同宇宙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意料之中的光芒,仿佛星辰的一次微妙闪烁。
“首先,你需要真正‘掌控’它,而非被它掌控,或被其表象所迷惑。”他缓缓道,声音带着指导的意味,“静渊台的力量平衡只是暂时,如同以巨石强压沸腾的火山。你需要系统地学习如何引导、驾驭、乃至精细地运用这股幽冥之力,让它从失控的洪流,逐渐变成你身体如臂使指的一部分,成为你意志的延伸。这将是一个比静渊台更加痛苦、更加漫长、且充满未知风险的过程,星陨阁会提供必要的环境、典籍和一些基础的引导,但最终,能否降服这头体内的凶兽,要靠你自己的意志、悟性,以及…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道’。”
“其次,你需要一个无懈可击的‘身份’。‘云月公子’已随着那场流沙与杀戮彻底消失,而‘陆云朵’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也必须埋葬于过去,不能再现于人前,否则顷刻间便会引来灭顶之灾。
你需要一个全新的、合理的、足以引起幕后之人注意、却又不会立刻引来雷霆万钧剿杀的身份。一个能让你们有机会接触到核心圈层的‘投名状’。”
“最后…”暮昭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了一直沉默如同磐石、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落尘身上,“你需要一个‘同伴’。一个了解你的过去、知晓你的弱点与挣扎、洞悉你力量本质,却也可能在你迷失于力量与仇恨时,给予你意想不到的提醒与帮助的人。”
落尘一直低垂的眼帘猛地抬起,枯槁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愕然。他?阁主说的是他?一个佛骨尽毁、修为几乎散尽、连自身心魔都尚未度化的废人?
“他?”陆云朵也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看向落尘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静渊台经历的复杂抵触。
这个差点因为她的失控而魂飞魄散的和尚?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失去力量的累赘?她无法理解暮昭的这个安排。在她看来,这无异于在本就艰险的道路上,再绑上一块沉重的石头。
“心有菩提,纵无佛骨,亦可为灯。”暮昭的声音带着某种深远的意味,仿佛在阐述一个超越表象的真理,“他亲身经历过你力量爆发的冲击,熟悉其特质;他了解你的心结与执念,甚至比你自己看得更清;更重要的是,他此刻在力量层面上的‘无用’,反而最能降低对方的戒心,在某些时候,能起到奇兵之效。有些路,孤狼难行,需有同行者,哪怕…只是互为镜鉴,在黑暗中彼此提醒,勿忘来路,勿失本心。”
落尘沉默着,再次垂下了眼帘。暮昭阁主的话,像是一颗投入他早已干涸死寂心湖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细微而混乱的涟漪。他还能成为谁的“灯”吗?他自己都已在佛骨尽毁、信仰受挫的打击下,于无尽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彼岸所在。跟随她?这个身负幽冥、执念深重的女子?前路注定血腥遍布,杀孽重重,他这残破之躯,又能做些什么?见证更多的毁灭吗?
殿堂内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星辉流淌的微弱声响,仿佛这片古老的星海也在默默等待着这两个同样伤痕累累、前路迷茫的灵魂,做出关乎未来的抉择。
陆云朵死死盯着落尘,眼神复杂变幻。理智上,她觉得这是个糟糕透顶的安排。情感上,她更不愿时时刻刻面对一个提醒着她静渊台罪孽、以及自身“异常”的见证者。她需要这个“累赘”吗?一个可能拖慢她脚步、甚至在关键时刻成为软肋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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