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的伤势远比表面看起来严重。
那古老亡灵的吐息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死气,而是一种针对生命本源与神魂的诅咒。
即便星辉盾抵消了九成以上的冲击,那一丝侵入体内的阴寒能量却如同活物,在他的经脉中游走、侵蚀,试图污染他纯净的星辉之力。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沙地上,身下的沙粒因他体内紊乱的能量场而微微悬浮、旋转。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沙中,瞬间被吸收不见。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几乎停滞,每一次吐息都带着淡淡的灰黑色雾气——那是被逼出体外的死气。
幽月守在他身侧三尺处,这个距离既能第一时间援手,又不至于干扰他运功。她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身反射着天上星辰与远处海市幻象的微光,明明灭灭。
她的视线没有一刻停留在云隐身上,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每一寸空间,但她全部的感知,却都系于身后那个正在痛苦抗争的男人。
她能“听”到他体内两种力量交锋的细微声响——星辉如同潺潺流水,清冷而坚韧;死气则如同附骨之疽,阴毒而粘稠。每一次星辉将死气逼退一寸,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与力量。
胡小七和云隐的两名手下——那名沉默寡言的持刀壮汉“石峰”,以及擅长追踪与机关的精瘦男子“夜枭”——三人背靠背结成三角阵型,将云隐和幽月护在中间。
三人的状态也并不好,石峰的肩膀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虽已用药物包扎,但血腥气在沙漠中飘散,引来更多无形的恶意窥探。夜枭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在海市幻象的一次突袭中脱了臼,他自行接了回去,但动作明显迟滞。
暗红色的沙漠在夜晚展现出更加诡异的一面。沙地之下,仿佛有无数东西在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海市幻象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欺骗,开始掺杂进声音、气味,甚至模糊的温度变化。
上一刻,众人眼前还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潺潺流水;下一刻,就可能变成尸山血海、哀嚎遍野。
有时,数种截然不同的幻象会叠加在一起,扭曲成一幅幅疯狂而毫无逻辑的画面,冲击着每个人的理智。
“稳住心神!”夜枭低吼一声,咬破舌尖,用疼痛驱散脑海中一个诱人沉沦的安逸幻象,“这些东西在吸食我们的恐惧和疲惫!越是害怕,越是虚弱,它们就越真实!”
胡小七脸色发白,紧紧握着手中那把从云隐处得来的短刃。他毕竟年轻,修为也浅,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全靠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撑着。“云先生……还要多久?”他又小声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发抖。
幽月依然没有回答。
她不需要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监视外界,一部分感知云隐的状态,还有一部分,在压制自己体内同样在躁动的幽冥之力。
这片沙漠中浓郁的幽冥死气,对她而言既是补益,也是诱惑。她必须时刻保持清明,防止自己的力量被同化、被引诱向彻底的混乱与疯狂。
时间,在沙漠寒冷而漫长的黑夜中,被拉得格外纤细而缓慢。
子夜时分,云隐周身紊乱的气息达到了一个顶点。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将沙粒腐蚀出一个小坑,冒出丝丝白烟。幽月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几乎要忍不住上前。
但云隐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不是完全睁开,只是眼帘掀开一线,那眼底深处,原本清澈如星空的眸色,此刻竟有无数细碎的星芒在生灭流转,对抗着瞳孔边缘试图蔓延开来的灰黑死气。他对幽月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随即又闭上了眼。
这一睁一闭之间,幽月读懂了某种信息:最危险的关头,他已经度过了。
果然,之后云隐的气息开始逐渐平稳。周身的星辉虽然微弱,却变得纯净而稳定,一丝一缕,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经脉中的残余死气。
那些被逼出的灰黑雾气越来越淡,最终消失不见。
后半夜,沙漠的温度降至最低。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霜。胡小七等人不得不轻微活动身体,防止被冻僵。只有幽月和云隐,一个体质特殊不畏寒,一个功法玄奥自生暖意,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态。
当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鱼肚白时——尽管在这被诡异力量笼罩的沙漠中,真正的日出可能永远不会到来——云隐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如箭,射出三尺远,在空中凝而不散,隐隐有星辉闪烁,数息后才缓缓散去。
他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底也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神光已然恢复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凝练。渡过此劫,他的修为似乎又有精进。
“感觉如何?”幽月几乎是立刻出声问道。她的声音依旧如冰泉击石,清冷透彻,但那语速比平时快了半分,落在云隐耳中,已是莫大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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