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观星台的流水,不紧不慢地淌着。阿短的护心符依旧画得像条小蛇,厨艺却突飞猛进,不仅学会了做桃花酥,还能做出香喷喷的叫花鸡。沈砚嘴上总说“观星台快成灶台了”,却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有次她做了道松鼠鳜鱼,鱼刺没挑干净,他被卡了喉咙,却还是说“味道不错”,气得她再也不敢做鱼了。
这天晚上,阿短又做了桃花酥——用晒干的桃花瓣和的面,虽然不如新鲜桃花香,却也带着淡淡的甜味。她把桃花酥摆在石桌上,看着沈砚一块接一块地吃,突然想起族里的长老夫人说过,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他,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呢?
可是……要是师父不喜欢她怎么办?要是师父觉得她是只笨柯基,配不上他这个厉害的仙君怎么办?要是师父把她赶走,再也不让她跟着怎么办?阿短的尾巴一下子耷拉下来,像被霜打过的狗尾巴草。她捏着块桃花酥,放在嘴里却觉得没味道,连甜味都变成了涩涩的。“怎么不吃了?”沈砚抬头看她,眼底映着月光,像盛了片星空,“不合胃口?”“没有!”阿短慌忙摇头,把桃花酥往嘴里塞,差点噎到,“好吃!太好吃了!”沈砚看着她鼓得像仓鼠的腮帮子,无奈地递过一杯茶:“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阿短接过茶杯,指尖触到他的,突然鼓起勇气,小声说:“师父,你觉得……柯基精好不好?”“嗯?”沈砚挑眉,“什么好不好?”“就是……”阿短绞着手指,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就是……有没有人会喜欢柯基精?”沈砚放下手里的桃花酥,月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阿短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才听见他说:“傻狗,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没有!”阿短的眼眶突然红了,“我就是想知道嘛!长老说喜欢一个人要勇敢说出来,可我……可我怕……”怕被你讨厌,怕被你赶走,怕再也不能给你做桃花酥,怕再也不能看着你吃饭的样子。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只是低着头。
“你下山历练几天吧。”沈砚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去山下的镇子看看,学学怎么沉淀心性。”“下山?”阿短愣住了,“为什么突然要我下山?我不想去……”她想留在他身边,“这是命令。”沈砚的声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收拾东西,明日午时出发。”他说完便转身走进内殿,留下阿短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盘子里渐渐冷却的桃花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石桌上,打湿了一块桃花酥——师父是不是嫌弃她了?是不是觉得她太笨,不想再教她了?
下山路上的疑云午时的阳光有些刺眼,阿短背着小小的包袱站在青峰山脚,手里攥着沈砚塞给她的油纸包——里面是她昨天没吃完的桃花酥。他没出来送她,只有清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像在替她难过。“我才不稀罕呢!”阿短对着山顶的方向跺了跺脚,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等我历练回来,肯定让你刮目相看!”可走了没几步,她就后悔了。山下的路和青峰山不一样,全是硬邦邦的石板,硌得她脚底板疼;路边的野花没有山里的香,连蝴蝶都比山里的小;路过的行人大都行色匆匆,没人会像师父那样,耐心地等她追完一只蚂蚱。她咬着桃花酥,越吃越觉得没味道。沈砚从来不会这样对她,就算她把药圃的灵芝当野草拔了,就算她把他的星图当成包点心的纸,他最多也就敲敲她的脑袋,说句“傻狗”,从来不会赶她走。为什么这次突然要她下山?还说什么“心不静”?阿短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她起夜时看见沈砚站在观星台中央,对着星空喃喃自语,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当时她以为是师父在修炼,没敢打扰,现在想来,那光芒似乎带着点不安的躁动。还有昨天,她去药圃送点心时,听见他和来访的云游道士说话,提到了“天劫”“一年一轮”“需静心应对”之类的字眼。当时她没听懂,现在却像被惊雷劈中——师父是不是要历天劫了?他是不是怕她担心,才故意把她支开?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阿短再也走不动了,她转身就往青峰山跑,包袱在背上颠得厉害,里面的桃花酥掉了出来,她也顾不上捡。师父骗她!师父就是在骗她!他总说她傻,其实他才傻!以为把她支开,她就不会担心了吗?以为她真的相信“历练”这种借口吗?她虽然是柯基精,虽然修为本事差,可她不笨!她知道天劫有多危险,知道天劫的威力足以让仙身俱灭!她不要什么历练,她要回去陪师父!就算帮不上忙,就算会被他骂,她也要守在他身边!阿短的短腿跑得飞快,裤脚被荆棘勾破了也浑然不觉,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死死盯着山顶的方向——师父,你等着我,我这就回来!
沈砚抬头望向天际,铅灰色的云层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被无形的手揉皱的棉絮,在青峰山顶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崖边的迎客松被风刮得呜呜作响,松针上的露水簌簌坠落,砸在他素白的道袍上,洇出细小的湿痕。“还有半个时辰。”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腰间的玉坠——那是块暖玉,三百年前从桃花树下那只醉柯基的颈间摘下的,如今被他摩挲得温润透亮。往年此时,他早已布好结界,静坐等待雷劫降临。三百年前他为那只偷喝仙酿的小柯基逆天改命,天道便以每年一次的雷劫作为惩戒,以此抵消因果。他本以为只要斩断羁绊便可解脱,却没料到,这羁绊会在日复一日的烟火气里,长成绕心的藤蔓。早前,沈砚站在崖边,看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灰布裙的身影在石阶上越来越小,像棵被风吹走的蒲公英。他知道这次的雷劫凶险了,他布下的结界能挡住天雷,却挡不住自己失控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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