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执正低头整理着摊上剩下的灯架,回身时,恰好看见昭昭站在桥边仰着头。光焰落在她脸上,柔和的轮廓被描上一层流动的金,连鬓边那枚点翠海棠都泛着暖光,可她的眸子里却映着最深的夜空,像盛了一汪安静的星河。他心口没来由地软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竹灯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低声道:“阮妹妹,河对岸的望星台更高些,可要找个高处看烟花?视野能好些,连上游的烟火都能看得全。”
昭昭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嘴角还带着笑意:“不用啦,这桥头就很好。你看——”她伸手指了指水面,“烟花落在河里,像撒了一地碎金子,比在高处看更有趣呢。”说话间,又一朵“孔雀开屏”在空中炸开,翠绿与宝蓝的光羽垂落,恰好映在昭昭眼底,让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柳执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果然见水面上满是跳跃的光点,随波逐流,忽明忽暗。他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站到她身侧,与她并肩望着天幕。周围人声如潮,有孩童的嬉笑、女子的惊叹、男子的谈笑声,可他们之间却静得很,谁也没再说话。偶尔有晚风拂过,带着金水河的水汽和远处桂花糕的甜香,轻轻撩动昭昭的月白纱袖,也吹动柳执青衫上的银线兰枝,让那几枝兰花仿佛在夜色里活了过来。
一朵巨大的“满堂春”突然在空中炸开,赤红的光雨漫天坠落,映得整个桥面都成了红色。夜风也跟着变凉,带着几分秋夜的寒意,柳执下意识地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替昭昭挡了半边风。他的青衫袖子轻轻蹭过昭昭的纱袖,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昭昭很快察觉了他的动作,偏过头看他。月光恰好落在柳执脸上,她能清晰地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火点,像偷偷藏了星屑,鼻梁挺直,唇线柔和,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也被烟花染得暖融融的。她心里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有只小蝴蝶在胸口轻轻扑动翅膀,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柳公子,”她忽地开口,声音却被又一声烟花的巨响撕得七零八落,后半句话散在风里。
柳执没听清,只看见她嘴唇动了动,便微微俯身凑近,耳廓几乎要碰到她的发梢,温声问:“嗯?你方才说什么?风大,我没听清楚。”他说话时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墨香,拂过昭昭的耳畔,让她的耳尖瞬间热了起来。
昭昭连忙摇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原本想说“谢谢你今晚的灯”,可此刻被他这样近地盯着,倒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她只是把手里一直握着的那盏“少年灯火灯”递到他面前,灯面上的诗句还映着烟火的光,“这盏灯,我还是还给你吧。今日能帮你卖灯,已经很开心了,哪能再要你的灯。”
柳执却没接,反而推了推她的手,眼底带着笑意:“这灯本就是给你的。你方才在长公主面前,不也说‘灯火虽小,可照乾坤’吗?留着它,往后若是遇到暗路,也算有盏灯陪着你。”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昭昭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一暖,便不再推辞,重新握紧了灯柄。指尖触到温热的竹架,仿佛连心里都暖和了几分。
烟火渐渐落尽,最后一朵“满天星”在空中炸开,细碎的白光像无数颗小星星,慢慢坠落,灰烬在空中打着旋儿,像黑蝶般翩跹飞舞。岸边的人群开始散去,三三两两地往家走,还有些孩子舍不得离开,拉着父母的手,一步三回头地望着天空。桥头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残蜡和破碎的灯纸,被夜风卷着滚到脚边。
直到最后一点火星也消失在墨色天幕里,柳执才缓缓收回目光,侧首温声道:“时辰不早了,街上人也少了,我送你回府吧。你一个姑娘家,夜里独行不安全。”
昭昭抬头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很晚了,便点头应下:“好,那就麻烦柳公子了。”
两人收拾好摊位上剩下的东西,柳执将灯架和工具放进随身的布包里,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没有遗漏,才跟着昭昭往停车的地方走。路上,昭昭想起方才柳执说要送自己,便指了指不远处停在柳树下的青帷马车,车帘上绣着暗纹的缠枝莲,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柳公子不用送太远,我的马车就在前面。将军府派来的车夫老周,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功夫好得很,有他在,安全得很。你也忙了一晚上,早些回去休息吧。”
柳执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辆马车,车夫正靠在车辕上,手里拿着一盏小灯,见他们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他知道昭昭说的是实话,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我送你到马车边吧,确认你上车了我再走。”
昭昭见他坚持,便不再多说,只是放慢了脚步。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清晰。偶尔有晚归的行人从身边经过,提着熄灭的花灯,低声说着话,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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