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抱着药匣,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公子!您这是何苦呢?将军府的郎中说了,您这伤最怕颠簸,万一路上伤口崩了线,血再涌出来,那可就是——”
“就是什么?”柳执猛地抬眼,眸色被烛火映得极亮,像燃着的星火,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死在路上?也好过赖在京城做废人!”
他撑着桌沿缓缓站起,刚一用力,左臂的白布上便瞬间洇出一点刺目的红,像茫茫白雪里突然绽开的红梅,触目惊心。阿九吓得连忙伸手去扶,却被他侧身轻巧让过。少年身着青衫,衣摆上还沾着未干的药渍,落满摇曳的灯影,可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杆迎风而立的青竹,没有半分弯折的意思:“阿九,早一天到沙池,就能早一天垦荒、量田、筑坝、安民,早一天把实实在在的政绩写进奏折,送到金銮殿上。”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轻得像对自己的呢喃,眼底却泛起温柔的光:“也许……等我做出些模样来,那时她再回头,看见的就不是一个被贬斥的九品主簿,而是一个配得上‘阮昭昭’三个字的人。”
阿九攥着手里的药棉,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忽然弯腰,将散落的绷带、瓷瓶、伤药一股脑地塞进包袱里,狠狠抹了把脸,语气变得坚定无比:“那就走!小九跟着公子,骑最快的马,走最陡的路!咱们就是把沙池县从黄沙里刨出来,也要种满金灿灿的麦子,再修一条平平整整的回京官道,让小姐将来过来的时候,鞋面都不沾半点沙尘!”
柳执看着他激动的模样,终于笑了。他唇色依旧苍白,却难掩眼底的亮色,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与坦荡。他抬手,重重揉了揉阿九的脑袋,声音里满是力量:“好,咱们一起去沙池,闯出个名堂来!”
阿九,转身去收拾行囊。帐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火盆里的木炭还在偶尔发出轻响,油灯的光晕在帐布上轻轻晃动,映着柳执孤坐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柳执拿起枕边的玄铁令牌,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知道,昭昭的选择是对的,以她的性格,若真的因愧疚而以身相许,两人都不会幸福。他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有些感情,注定只能深埋心底。如今,他能做的,便是养好伤,去沙池县做出一方事业,牵制住皇后一党,也不辜负昭昭的托付与沈伯父的信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受伤的左臂,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印记,也是提醒他前路艰险的警钟。但他没有丝毫畏惧,眼底重新燃起了微光。
柳执靠在枕上,闭上双眼,开始默默调息,积攒体力。他知道,一场新的征程,即将开始,而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未来的一切挑战。
几日后,柳执肩头的伤势已大好大半,虽左臂仍无法使出全力,但寻常赶路已无大碍。沈擎苍早已为他备妥一切,不仅调了一队精锐骑兵护送,车马、粮草、盘缠也准备得十分周全,连应对边境风沙的油布、御寒的狐裘都一一配齐。临行那日,沈擎苍亲自将他送到营门口,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满是沙场老将的沉稳。
柳执翻身上马时,沈擎苍递来一个封缄完好的锦盒与一封信,沉声道:“这是昭昭托我转交的,她说不便亲自送行,让你务必收好。”柳执心中一动,指尖接过锦盒与信笺,只觉那薄薄的纸张与精致的木盒,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他当众拆开信,信上字迹清丽,只寥寥数语,皆是叮嘱他路上小心,注意保暖与伤口养护,末尾还特意提及,若遇紧急情况,可凭随信附上的玄铁令牌调动将军府的暗卫,不必有所顾忌。
待打开锦盒,里面的物件更是贴心——上好的金疮药装在白瓷小瓶中,贴着细致的用法标签;几包解毒药丸用防潮的油纸包好,应对边境常见的蛇虫毒物绰绰有余;最显眼的是一张绘制详尽的沙池县地图,上面用红笔清晰标注了屯田军的驻地、赵朔的府邸,甚至连水源、险道都一一注明,显然是花了极大心思整理的。柳执将信笺仔细折好塞进衣襟,锦盒贴身收好,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玄铁令牌,只觉得一股力量从心底涌起。
他调转马头,朝着沈擎苍拱手作揖,声音朗朗:“伯父,告辞!”
“一路保重。”沈擎苍抬手拍了拍他的马背,掌心的力量透过马身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沙池县虽有赵朔照拂,但边境复杂,遇事不必逞强,记得及时传信回来,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柳执重重颔首,不再多言,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朝着沙池县的方向疾驰而去。阿九骑着一匹小巧的枣红马紧跟在后,一路絮絮叨叨,一会儿叮嘱他记得按时换药,一会儿提醒他留意沿途的驿站,生怕自家公子再受半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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