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时间仿佛被某种粘稠的介质拉长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黎明基地依旧按照它固有的节奏运转着,训练场上传来队员们操练时有力的呼喝声,工坊里金属敲击的叮当声富有韵律,厨房区域飘出的食物香气混合着淡淡的煤烟味,共同构成了一幅看似平静的日常图景。然而,在这层平静的表象之下,一种微妙的、如同低频震动般的紧张感,正在知情者的血液里无声地发酵、传递。
苏晚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基地的各个角落。她巡视新开垦的作物区,查看幼苗在恒温玻璃棚下的长势;她走过喧闹的训练场,目光扫过每一个挥汗如雨的队员,偶尔会停下,纠正一个不够标准的战术动作;她坐在指挥室里,批阅着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从武器弹药的库存清单,到下一次外出搜寻队的路线规划。她的表情是一贯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仿佛一座不受外界风雨侵蚀的冰雕。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整个感知系统,此刻都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全力运转着,捕捉着周小飞那边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丝微弱的信号。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紧绷到几乎要发出嗡鸣。每一次桌角的军用通讯器发出那种特有的、短促而尖锐的蜂鸣声,她正在翻阅文件的手指都会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虽然瞬间便恢复如常,继续流畅地书写或翻页,但这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内心深处漾开一圈圈忧虑的涟漪。她甚至会下意识地调整一下坐姿,让耳朵能更清晰地捕捉通讯器里即将传来的每一个字。
这种无声的煎熬持续了四天。在第四天下午,当日头开始西斜,将指挥室的影子拉得老长时,周小飞终于再次出现了。他不再是之前那样悄无声息,而是带着一阵急促的、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依旧从眉梢眼角满溢出来的兴奋。
“头儿!有动静了!有动静了!”他甚至来不及把门完全关上,就快步冲到苏晚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破炉渣’酒吧!咱们埋在那边最深的那个‘钉子’刚冒死传回消息!就在昨天下午,酒吧里来了几个生面孔,点最便宜的合成酒精,却打听最要命的消息!”
他喘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但眼睛里的光却亮得吓人:“那几个人,穿着打扮跟那些在垃圾堆里刨食的流浪猎人没啥两样,破破烂烂,风尘仆仆。但是!咱们的‘钉子’眼睛毒啊,他注意到,那几个人的靴子!是钢铁城内部制式作战靴的底子,虽然故意做旧磨花了,但纹路错不了!还有他们的眼神,太警惕了,喝酒的时候眼珠子都在不停地扫视四周,根本不像那些喝醉了就吹牛或者倒头就睡的真正的流浪汉!他们拐弯抹角地向酒保打听最近关于维克托金融中心的传闻,问得那叫一个细!特别是关于‘黑袍人’的大概数量、经常出没的区域、有没有固定的活动规律……问得比他娘的户籍调查还详细!”
“破炉渣”酒吧——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废土世界特有的粗粝和绝望。它坐落在距离钢铁城势力范围不远的一个三不管地带,由几节报废的火车车厢和大量锈蚀的铁皮、木板胡乱拼凑而成。那里的空气常年浑浊不堪,混杂着劣质酒精的刺鼻气味、汗液干涸后的酸臭味、烟草燃烧的呛人烟雾,以及无数谎言和秘密发酵后产生的、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这里是信息的黑市,是脏货的中转站,也是各方势力延伸出来的、看不见的触角相互试探、碰撞的灰色地带。
“他们信了?”苏晚放下手中那份关于下季度能源配给的报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周小飞脸上。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至少是起了疑心,或者说,产生了浓厚的、无法忽视的兴趣!”周小飞用力地点着头,语气无比笃定,“咱们之前撒出去的流言,加上阿伦和小豆子那出精彩绝伦的‘惊魂记’,看来是真他娘的起作用了!钢铁城的人,不再满足于道听途说,他们开始派出专业的侦察人员,主动下场核实了!这说明他们急了,或者心动了!”
“意料之中。”苏晚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妖姬那个女人,心思缜密,多疑成性,绝不会仅凭几句来路不明的流言就轻易调动宝贵的兵力。派人进行初步的、隐蔽的核实,是必然的第一步,也是验证我们计划是否成功的关键标志。我们的人,在传递和表演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任何可能被追踪到的把柄吧?”
“绝对没有!干净得像用舌头舔过一样!”周小飞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保证道,“阿伦和小豆子演完戏,按照预定方案,立刻就分散撤离,绕了几个大圈子,现在估计正躲在哪个安全的废弃地下掩体里呼呼大睡呢,就算钢铁城的人把‘破炉渣’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查不到他们头上,更扯不到咱们基地!他们只会觉得,这就是一群倒霉的流浪者在金融中心外围撞了邪,吓破了胆,然后消息在底层像瘟疫一样传开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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