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京市。
白日里喧嚣蒸腾的热气并未随着夜幕降临而消散,反而像一层厚重、粘稠的湿布,沉沉地覆盖下来。凤岭山,这座能俯瞰京市万家灯火的天然观景台,此刻却与山下的繁华都市格格不入。浓稠的黑暗如同打翻的墨汁,吞噬了星辰与月光,将整座山峦浸染成一片死寂的墨色。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密林深处传来的虫鸣声单调而执着,更添几分令人心烦意乱的焦躁。林间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败落叶的气息,混合着蒸腾的水汽,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诡异甜腥的湿闷感。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一阵突兀的“簌簌”声打破了死寂。不是风吹树叶的自然声响,而是急促、凌乱、带着明显仓皇的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压抑到极致、近乎破音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濒死的绝望。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短促的痛呼。一个身影重重摔倒在盘根错节的树根旁,溅起潮湿的腐叶和泥点。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即使在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也依稀能辨出她姣好的轮廓。然而此刻,她脸上糊满了暗红色的血污,原本明亮的眼眸被极致的惊恐占据,瞳孔放大到几乎失焦。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月光吝啬地吝啬着,但若凑近细看,便会骇然发现——她的口中空空荡荡,那本该存在的柔软器官,竟已不翼而飞!剧烈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蜷缩成一团,拼命地将自己塞进茂密的杂草和粗壮的树干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从身后那无法言说的恐怖中消失。
十米开外。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更深的黑暗中。看不清身形高矮胖瘦,更看不清面容五官,仿佛他本身就是黑暗凝聚而成的一部分。唯一能捕捉到的,是他手中握着的一件物事,在绝对的黑暗里,竟隐隐泛着一抹冰冷、锐利的金属幽光。那光芒不带丝毫温度,反而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毒蛇的獠牙,无声地宣告着死亡的临近。
女人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嗬嗬”的声响更加急促,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她徒劳地试图发出更大的声音,却只能挤出更加破碎的气流。
那道黑影动了。
没有奔跑,没有跳跃,只是以一种近乎飘忽的、毫无声息的姿态,朝着女人藏身的树根处缓步走来。五步…四步…三步…每一步落下,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凝结一分。明明是盛夏的夜晚,一股源自九幽地狱般的刺骨寒意却随着他的靠近而弥漫开来,连虫鸣都仿佛被冻结,周遭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女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等待着那冰冷光芒的最终降临。
就在那黑影距离女人仅剩最后两步,手臂似乎即将扬起——
“啧,大哥,大晚上树林子里可不安全啊,要符不?保真。”
一道清朗的嗓音,带着几分刚睡醒般的慵懒和漫不经心,突兀地打破了这凝固的死亡氛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粘稠的黑暗和死寂,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逼近的黑影身形猛地一顿!动作之僵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瞬间勒紧。他没有回头,没有寻找声音的来源,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下一秒,他如同鬼魅般倏地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另一侧的黑暗密林深处,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证明着刚才的惊魂并非幻觉。
脚步声消失,寒意退散。
蜷缩在树根下的女人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似乎还没从巨大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喂,那位小姐,”那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催促的意味,“别愣着了,快走吧。顺着你左手边那条被踩出来的小道往下,一直走,山脚下有个公交站台。运气好赶得上末班车,两块钱就能到市中心,找个派出所或者医院都行。”
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现身,也没有上前查看的意思。只听见一阵衣物摩擦树叶的窸窣声,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朝着半山腰的方向渐行渐远。
树林再次陷入了死寂。比之前更甚。连虫鸣都彻底消失了。只有几只不知何时盘旋在树梢的乌鸦,沉默地张开翅膀,融入更深的夜色,没有发出任何鸣叫,却将这山林的寂寥与诡异渲染到了极致。
凤岭山半山腰,月涧观。
这座道观规模不大,青砖灰瓦,飞檐翘角在夜色中只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观门前的两盏老旧灯笼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在这被浓重黑暗包裹的山间,像两粒倔强的萤火,勉强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阴冷,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人间的温度。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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