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凭舟安静地听着，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沉静的黑眸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却不易察觉地漾开又迅速平复。科学逻辑构建的世界观被突兀地投入了一块不合常理的异石。他无法认同，但亲眼见过那些诡异虫子在胃液里蠕动褪皮的非自然景象后，“无法解释”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入了他原本坚不可摧的认知屏障。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静理智，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方队长，我理解你的立场和在特定事件上形成的认知偏差。但我必须提醒你，案件的侦破只能建立在客观证据和严密逻辑推理之上。所谓风水命理，八字纯阴，冲煞时辰，这些词汇本身就包含了大量模糊定义和不具备可验证性质的断言。将其作为判断死者身份和死亡性质的依据，缺乏严谨性，容易误导侦查方向。”
他顿了顿，似乎想将最后一点可能的动摇也钉死：“况且，一个以算命卜卦、香火钱为主要营生的道士说的话……恕我直言，其可信度和专业性存疑。”
方恕屿看着陆凭舟，没有立刻反驳。这位教授冷静理智得令人心惊。他能理解陆凭舟此刻根深蒂固的质疑。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将那股疲惫压下，然后站直身体，脸上重新露出那个方恕屿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和爽朗的笑容：
“行，陆教授的提醒很在理，我记住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线索证据才是王道！”他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陆凭舟的肩膀，力道带着刑警特有的实在，“既然都认识了——我叫方恕屿，直接叫我名字就行！陆教授陆教授的叫，听着太生分了不是？你是储承晏那小子的铁杆发小，那我怎么着也得叫你一声‘凭舟兄弟’才够意思嘛！”
这熟络的劲头让陆凭舟略微有些不适，但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后退。他只是推了推眼镜：“好。那我就叫你恕屿了。”
两人并肩走出法医部略显阴森的走廊，来到外面明亮的停车区域。方恕屿一直将陆凭舟送向他那辆线条冷硬干练的黑色路虎卫士SUV。
走到车旁，陆凭舟掏出钥匙解锁，拉开车门。正当他准备坐进去时，“凭舟！”方恕屿忽然又喊住了他，声音少了几分刚才的玩笑，多了几分真诚和郑重。
陆凭舟停下动作，扶着车门，微微侧身看向他：“嗯？”
方恕屿看着他那张过于完美、仿佛精雕细琢却缺乏一丝“人情”温度的脸庞，还有镜片后那双永远冷静、带着审视的黑眸，笑了笑，意有所指：
“有些事儿吧，”他看着车窗反光里城市的影子，“它发生了，就在那。科学解释不了，物理定律涵盖不到……不代表它不存在。或许它只是……以一种我们还无法理解和描述的方式运行着。”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陆凭舟的眼睛，“有机会的话，带你去见见迟闲川那小子。不是我替他说话，只是见过他之后……兴许能给你点新的‘解题思路’。就当…开拓一下学术视野？”
陆凭舟扶着车门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瞬，那深潭般的眸底，被方恕屿那番“另辟蹊径”的说辞和验尸房中那活体蜕皮虫的景象搅起了几乎看不见的旋涡。他想反驳，想说这违背科学精神，想说实证才是一切的基础。
但最终，所有质疑的话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和镜片后一丝极其轻微的、困惑的波澜。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然后坐进驾驶位，发动了引擎。
黑色路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平稳地驶离了市局大院。
方恕屿站在空地上，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收回有些凝重的目光。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某栋高级江景公寓内。一个外表甜美可人、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正对着手机镜头，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
“家人们！你们敢信吗？我昨天深夜在那栋古宅直播时，真的……差一点点就撞到‘那个东西’了！太邪门了！感觉有一股极其阴冷的东西，差点就从后面贴上来了！还好我反应快，跑出来了！当时那个气氛啊……”
苏婉儿，二十七岁，某灵异分类知名女主播【午夜心跳-婉儿酱】。她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昨晚在一座四进的四合院古宅“偶遇灵异事件”的经历，眼角余光却瞥向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一个加密聊天框。
没有文字，只有三个简短的符号。
【蛇、蜘蛛、佛珠】
她脸上对着镜头依旧是甜美甚至带着点后怕的惊恐，但在手机摄像头拍不到的下巴下方，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极其隐晦、冰冷如毒蛇的弧度。
她纤长的手指在桌子下快速敲击手机虚拟键盘，给那个特殊头像发送了一条信息：「‘祭礼’开启顺利。‘材料’一号（李果儿 – DOB: 2000.1.1）确认符合特性。筛选二号目标进行中，属性需求：‘阳体纯阴’，主戊午年，女性为佳。待命。」
她发完，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鼓点。
而在她精心营造着直播间恐怖氛围的屏幕弹幕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条带着某种宗教符号和怪异暗号的留言悄悄滑过：【阴神引路，蜕凡启程。金蝉脱壳，再觅真灵。恭贺祭典，一重功成！】
留言ID：一个扭曲的金色蝉蛹图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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