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闲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收回手,随意地将还在渗血的手指在道袍上蹭了蹭,看得陆凭舟眉头直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惊天动地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
“搞定,收工!回家睡觉!”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带着浓浓的倦意,“累死道爷我了。”
“这就……解决了?”方恕屿还有些难以置信,探头又看了看黑漆漆的井底,确实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了。
“不然呢?”迟闲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拍电影呢?还得大战三百回合?聚阴阵的核心就是那个‘引煞枢’,我天生偃骨,命格特殊,血液里蕴含的先天元阳之气,对这类阴邪煞气有着天然的克制作用,算是自带‘破煞’光环吧。刚才那滴血,蕴含了我的精元,直接点在了聚阴阵最核心的‘阴煞流转节点’上,也就是那个‘仙’字和金蝉符号的交汇处。这就好比往高速运转的精密齿轮里扔了颗金刚石,瞬间卡死了它的运转核心。阵法一破,汇聚于此的阴煞之气失去了束缚,自然就散了。这宅子,算是暂时‘干净’了,简单粗暴,但有效,就是费血。”他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
“那个‘仙’字和金蝉……”陆凭舟提醒道,他的目光还停留在井壁那两个刻痕上,职业习惯让他想保留证据。
“拍下来,拓下来,随你们便。”迟闲川摆摆手,毫不在意,“那是凶手留下的标记,或者某种‘签名’。算是条线索吧,虽然用处不大。”他率先转身,朝着来路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赶紧走,这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晦气!还有,方队,记得提醒技术队,这井水也别喝了,阴气泡了上百年,比敌敌畏还毒。”
三人沿着来路,穿过死寂的三进院、二进院、一进院,走出了那座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古宅大门。
奇怪的是,当他们踏出大门的那一刻,再回头看时,整座古宅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了。之前那种阴森、压抑、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月光下的残垣断壁,只剩下纯粹的荒凉、破败和一种……仿佛彻底死去的寂寥。它不再是凶宅,只是一座被岁月遗忘的废墟。
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不再像冤魂的呜咽。
陆凭舟站在车旁,没有立刻上车。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转过身,看向正揉着太阳穴、一脸“我要困死了”表情的迟闲川。月光洒在迟闲川精致的侧脸上,长而微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与他平日里懒散或锐利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迟闲川。”陆凭舟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清晰而郑重。
“嗯?”迟闲川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向他。
陆凭舟沉默了片刻,月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种医学家面对未知领域时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谦逊:“我承认,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我无法解释,甚至现有的科学体系也无法完全解释的事物和现象。之前的我,过于武断和……狭隘了。”
迟闲川愣住了,那双总是带着戏谑或慵懒的桃花眼微微睁大,似乎没料到这位矜贵骄傲的陆教授会如此直接地承认自己的“错误”。他眨了眨眼,随即,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抹带着促狭和玩味的笑容:“哟?陆教授这是在……向我道歉?承认自己之前是井底之蛙,有眼不识泰山了?”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陆凭舟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理会迟闲川的调侃,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诚恳:“是陈述事实。基于今晚的观察和经历,我修正了我之前的认知偏差。这并不代表我完全认同你的所有理论,但我会以更开放的态度去……学习和理解。”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有助于案件的侦破。”
“啧,”迟闲川被他这副“学术报告”式的认错态度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摆摆手道,“行吧行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陆教授前途无量啊!继续保持这种虚心好学的态度,说不定哪天你也能掐会算了呢?”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能让这位固执的陆教授低头,可不容易。
陆凭舟没有再接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调侃。他转向方恕屿:“恕屿,我先回实验室,那些样本需要连夜处理。”说完,他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黑色的路虎卫士发动,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咆哮。车子缓缓驶过迟闲川身边时,陆凭舟的目光透过车窗,再次落在了那个倚在方恕屿车旁、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上。月光勾勒出他微长的黑发下略显疲惫的眉眼,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脆弱感。陆凭舟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个总是嬉皮笑脸、贪财市侩、却又身负神秘力量的年轻道士,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最真实的疲惫。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迟闲川所掌握和运用的那种力量,并非毫无代价。那指尖滴落的精血,那瞬间苍白的脸色,都是真实的消耗。他展现出的力量、知识、以及那份在生死关头依旧能谈笑风生的惫懒……都让陆凭舟感到陌生而震撼。他意识到,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迟闲川,或许……也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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