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圈子里有讲究,给神明塑像的师傅,最好也是懂些规矩的,不能是纯粹的木匠石匠。想来聂无事应该是认识几个老师傅,懂这些门道。”
山风裹挟着松涛的清冽气息拂过月涧观古朴的院门,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迟闲川与陆凭舟刚迈出观门,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石阶而来——正是黑老狗。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褂子,精瘦的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容,像揉皱的宣纸。他手里拎着个不起眼的灰布小布袋,步履轻快,仿佛只是寻常串门。
“哟,迟观主?陆先生?您二位这是要出门?”黑老狗三角眼滴溜溜一转,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迟闲川脸上,笑容里掺进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几乎是瞬间,迟闲川周身那股闲适的气息便悄然敛去。他脚步微不可察地虚晃了一下,身体不着痕迹地朝身旁的陆凭舟靠了靠,一只修长的手抬起,虚扶了一下额角。
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倦意,眉头微蹙,薄唇抿起,连声音都低哑了几分,带着点气力不继的虚弱,充分发挥了什么叫做演戏要全套:“黑老板?你怎么来了?”
黑老狗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迟闲川略显“苍白”的脸上逡巡片刻,关切地凑近一步:“迟观主?您这是……脸色瞧着可不大好啊?身子骨还没养利索?”他语气里的担忧听着真切,眼底却像深潭,藏着别的东西。
“唉,”迟闲川轻叹一声,声音带着点飘忽的疲惫,“别提了。多亏了黑老板你上次送来的那个‘连生果’……”他顿了顿,像是回忆起什么,眉头皱得更紧,脸上适时地浮现一丝后怕和困惑,“那果子,说是果子,可打开时冒出的那股子黑黢黢的雾气,可真把我唬了一跳,还当是什么邪门玩意儿呢。”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着黑老狗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不过,”迟闲川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取代,“那黑雾钻进身体里后,之前蛊毒发作时那钻心剜骨的疼,倒真像是被压下去了,效果……是真不错。”
他话锋再转,眉头锁得更深,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真实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感:“可就是这两天……不知怎么的,身上忽冷忽热,像打摆子似的,手脚也……有些发僵,不太听使唤。”
他边说,边刻意地、略显笨拙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那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凝滞感,仿佛关节生了锈:“这不,正打算让陆教授带我去医院瞧瞧,别是那‘连生果’……嗯,有什么……不太好的反应?” 他抬起眼,目光带着询问和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看向黑老狗。
陆凭舟立刻会意,沉稳地伸出手,稳稳扶住迟闲川的胳膊,动作自然流畅,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嗯,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更放心些。”他身形挺拔,站在迟闲川身侧,像一堵沉稳的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透着无声的支持。
黑老狗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如同暗夜里的磷火,一闪即逝,随即被更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怀”取代:“哎呀!副作用?不能够!不能够啊!”
黑老狗连连摆手,语气斩钉截铁:“那黑雾就是‘连生果’的精髓所在!有效果就好!有效果就好啊!”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神秘感:“现在这忽冷忽热,手脚发僵,依我看呐,就是压制蛊毒时,身体里头正气和邪气在较劲呢!有点反应太正常了!适应适应,过两天准好!不过……”
话锋一转,又堆起笑容:“迟观主您谨慎点也是对的,去医院看看更安心,就是辛苦陆先生了。” 他语气诚恳,仿佛句句肺腑。
“不麻烦。”陆凭舟言简意赅,扶住迟闲川的手稳如磐石。
“黑老板今天怎么有空来月涧观了?”迟闲川“虚弱”地靠在陆凭舟臂弯里,声音带着气力不足的询问。
“嗨!这不就是惦记着迟观主您的身体嘛!”黑老狗一拍大腿,脸上满是“我来得正是时候”的表情,晃了晃手里那个不起眼的灰布小布袋,“听说您上次损耗不小,我特意又弄了点补气养元的好药材,巴巴地给您送来了!没想到正赶上您要去医院。”他作势要把布袋递过来,又有些犹豫,“那这药……”
“多谢黑老板挂念。”迟闲川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容,声音依旧低弱,“药……就先放观里吧,等我从医院回来再用。黑老板要不要进去坐坐?让满堂给你泡壶今年的新茶?”
“不了不了!”黑老狗连连摆手,笑容可掬,“你们还要去医院,我就不耽误你们了!迟观主您好好检查,保重身体要紧!改天!改天我一定再来叨扰!”他说着,将布袋塞给闻声赶出来的赵满堂,又殷切地叮嘱了几句“多休息”、“放宽心”之类的话,这才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来时的石板路下山去了。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荫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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