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亲!李兄他…”
“住口!休再多言!安心备考今岁‘秋闱’才是正理!若再执迷不悟,与那穷酸厮混,休怪为父请家法!”
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衿、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脸通红,眼眶含泪,愤然冲了出来,险些撞到夏衍。他看了夏衍一眼,愣了一下,似乎觉得对孩童失态有些尴尬,咬了咬牙,低头快步离去。
院内,一位穿着体面绸衫、面容古板的老者追出门口,看到夏衍和婉娘,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关门,口中还喃喃:“…世风日下,小子无知,竟敢非议书院规制…”
夏衍静静地站在巷中。方才那短暂的争吵,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
他感受到那少年心中的不公、愤懑与对友情的珍视。
也感受到那老者心中的固执、维护“规矩”的坚定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失礼”的恐惧。
更感受到这看似公平的“束修”制度之下,那无形中将人区分开来的冰冷界限。
“束修…加礼…”夏衍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他知道这是拜师之礼,但在青木镇、在枯藤寨,他从未想过,获取知识、改变命运的机会,竟会被这看似合理的“礼”所阻碍。
那少年口中的“李兄”,此刻又在何处?心中又是怎样的绝望与不甘?
这慧泉城的文华,似乎并非对所有人敞开。它有着一道无形的门槛,将一部分人…温柔地拒之门外。
就在这时,街角传来一阵轻微的啜泣声。
夏衍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比婉娘稍大些的小女孩,约莫八九岁,蹲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几卷残破的竹简,正偷偷抹着眼泪。她衣衫简陋,面有菜色,与这文雅的城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婉娘拉了拉夏衍的衣角,眼中露出同情。
夏衍走过去,轻声问:“你怎么了?”
小女孩吓了一跳,抬起头,见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和一个更小的女孩,警惕稍减,抽噎着道:“…爹爹…爹爹不让我再去旁听王夫子讲课了…说女孩子…终究要嫁人,读再多书也无用…还要帮家里做活…可是…可是我真的很想听…”她说着,更加伤心地抱紧了怀中的竹简,那似乎是她偷偷抄录的笔记。
又一道无形的门槛。这次,无关财富,却关乎…性别。
夏衍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对知识的渴望与被现实碾压的委屈。他能感受到,这委屈在这座强调“礼法”的城市里,是被视为理所当然甚至不合规矩的,连哭泣都只能躲在角落。
他伸出手,没有动用愿力,只是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小女孩的瞬间,怀中的雪焰忽然微微一动,额间那火焰纹路不易察觉地亮了一瞬。夏衍那初凝的禅心,与雪焰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极微妙的共鸣。
他并未主动施为,但一丝极其纯净温和的、源自他本心慈悲的安宁意念,却透过这简单的接触,自然而然地流淌过去,轻轻抚平了小女孩激动的情绪。
小女孩的哭泣渐渐止住,她茫然地抬起头,觉得心里好像没那么难受了,虽然问题依旧存在,但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不再只想哭泣。她看着夏衍清澈的眼睛,小声说了句“谢谢”,抱着竹简,匆匆跑开了。
夏衍站在原地,若有所悟。
在这座规则森严的城市里,巨大的、系统性的不公,并非他现在所能改变。
但他的愿力,或许可以像方才那样,如同无声的泉流,渗入这些细微的裂缝,去抚平那些具体的、被规则忽略或认可的个体伤痛。
慧泉城的第一课,让他明白了他的“道”在当下的意义:
并非撼动巨树,而是滋养每一片感到干渴的树叶。
傍晚,宁休归来,脸上带着兴奋与些许困惑:“崇文书院果然气象万千,规制严谨,学风醇厚…只是…束修之礼似乎过于繁重,听闻有寒门学子因此却步…唉…”他也注意到了那光辉之下的阴影。
夏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慧泉城的灯火次第亮起,规整,明亮,却也清晰地照出了许多被光芒掩盖的角落。
在这片浩瀚的文气海洋下,已有微澜,悄然泛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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