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八,黄昏,未知地下甬道】
黑暗,粘稠如墨,沉重似铁,裹挟着冰冷潮湿的空气,将亡命奔逃的众人紧紧包裹。身后那坍塌的洞口方向,黑风隘队官气急败坏的咆哮与怒吼声,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层层岩壁,隐隐传来,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远离。
宁休背负着气息奄奄的吴郎中,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在崎岖不平的甬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文宫空乏带来的撕裂痛楚与吸入毒气残留的灼痛交织,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片,眼前阵阵发黑。石柱紧随其后,一手搀扶着一名踉跄的试药者,另一手仍紧紧握着卷刃的猎刀,后背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简陋的包扎,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警惕着后方可能追来的敌人。婉娘抱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夏衍,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是被另外两名伤势稍轻的试药者架着前行。
这支临时拼凑、伤痕累累的队伍,在绝望的驱使下,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沿着这条不知通向何方的古老甬道亡命奔逃。
火把早已在之前的混乱中尽数熄灭,唯有宁休以微薄文气勉强维持的一点灵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指尖跳跃,照亮前方数尺之地。光影摇曳,将岩壁上斑驳的凿痕与地上湿滑的苔藓映照得光怪陆离。
这条甬道异常狭窄曲折,时而需侧身方能通过,时而又豁然开朗,出现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掏空的地下溶洞。空气始终沉闷,带着万年尘封的土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淡的金属与玉石混合的冷冽气息。
“这…这条路…”被宁休背负着的吴郎中,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一口气,虚弱地抬起头,借着微光打量四周岩壁,浑浊的老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惊疑与难以置信,“这些凿痕…这石头里的‘星子’…老汉…老汉好像在哪见过…”
宁休心中一动,放缓脚步:“老先生认得此地?”
“像…太像了…”吴郎中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一处岩壁上泛着微弱青光的矿石脉络,“这是…‘慈光镇老矿坑’的矿脉!这石头里的‘青星玉胆’纹路,只有我们慈光镇最深处的老矿才有!可…可这里离镇子起码隔着两座山,怎会…”
慈光镇的矿脉?!宁休悚然一惊!难道这条看似无尽的甬道,竟然与百里之外的慈光镇矿坑相连?!是了!那寂灭守卫曾言,沿“寂灭之廊”向东三日可达“哑泉”,而哑泉距沉痾里不远…难道这整个地下世界,是由无数古老矿道、天然裂隙乃至更久远的遗迹错综复杂地连接而成的巨大网络?!
“快看前面!”就在这时,一名试药者突然发出沙哑的惊呼(他的喉咙肿胀似有好转,竟能勉强出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甬道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片极其微弱的、朦朦胧胧的乳白色光晕!那光并非火把之光,而是源自岩壁本身,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却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神宁的奇异感受。
“是…是那种石头!”另一名试药者激动地指着岩壁。只见在光芒源头附近的岩壁上,赫然镶嵌着数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矿石!其形态色泽,竟与之前在“寂灭之廊”和“镇魂殿”中见过的、被夏衍称为“亮亮的石头”的矿石极为相似!
“净光石…”宁休低声喃喃,心中豁然开朗。是了!慈光镇的温玉矿脉,哑泉的毒障,寂灭之廊的指引…这一切看似分散的线索,或许都指向同一个古老的、与这种奇异“净光石”相关的源头!沉痾里的“喑哑瘟”与百草堂的毒药,恐怕也是试图利用或污染这股力量而生的邪物!
越靠近那片光晕区域,空气中的沉闷与污浊感便越发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与安宁。众人只觉呼吸顺畅了许多,连身上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些许。
“这里…好舒服…”婉娘怀中的夏衍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小脑袋往母亲怀里蹭了蹭,苍白的小脸上竟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他心口处那微弱的净光,似乎也与岩壁上的白光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共鸣,轻轻闪烁了一下。
这神奇的变化给了众人莫大的鼓舞。他们加快脚步,冲向那片光晕。
很快,他们抵达了光源所在。这里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有一口早已干涸的泉眼,泉眼周围生长着几簇散发着乳白微光的奇异苔藓,而那些“净光石”便零星分布在苔藿丛中。光芒虽弱,却足以照亮整个石窟。
“暂时安全了…追兵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宁休小心翼翼地将吴郎中放下,靠坐在一块净光石旁。老人接触到石头,气息顿时平稳了不少。
众人瘫倒在地,剧烈喘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宁休强打精神,检查众人的伤势。吴郎中内腑受震,需静养。石柱后背伤口崩裂,必须重新处理。几名试药者更是虚弱不堪,但令人稍感欣慰的是,他们喉咙的肿胀似乎在净光石的照耀下,有极其缓慢消退的迹象,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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