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一月初八,深夜,哑泉镇,葛老郎中家院落】
死寂。
比镇口那骤然降临的死寂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葛老郎中家狭小的院落。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将镇老和身后一众手持棍棒农具的镇民脸上那混杂着惊骇、恐惧、愤怒与茫然的神情映照得阴晴不定。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屋内榻上那个再次陷入昏睡、脸色苍白如纸的孩子身上。
方才那诡异绝伦、无法理解的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印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孩子空洞的乳白色眼眸,那仿佛源自天地本身的威严低语,以及随之而来的、将一切喧嚣抹平的绝对寂静…
这…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
“妖…妖孽!”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崩溃,发出一声尖锐而颤抖的嘶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一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积压的恐慌!
“是妖怪!他把镇口的人都害了!”
“抓起来!烧死他!”
“不能留!会给我们镇子带来灾祸!”
骚动如同潮水般涌起,镇民们情绪激动,向前涌来,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寒光,眼中充满了原始的、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排斥。
“住手!”石柱目眦欲裂,不顾后背崩裂的伤口,猛地横刀挡在门口,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狂暴的气势竟暂时镇住了前涌的人群,“谁敢动小公子一根汗毛,老子劈了他!”
婉娘死死抱住夏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孩子,泪流满面,却咬紧牙关,毫不退缩。
宁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与深深忧虑,一步踏出,挡在了石柱身前。他面向激动的人群,目光沉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并未运转文气,但历经生死磨砺的气度,却让喧闹的人群稍稍一滞。
“诸位乡亲,且听我一言!”宁休的声音清朗,穿透了嘈杂,“若我等真是妖邪,方才便可轻易将尔等尽数诛灭,何须在此徒费口舌?这孩子并非妖孽,而是身具异禀,能感应并克制世间阴邪毒瘴。方才镇口异动,绝非其本意,乃是力量失控所致,其目的,或许正是为了驱散来袭的邪秽,护佑此镇安宁!”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试图将夏衍的力量导向“克制邪秽”这一相对容易接受的方向。
“胡说八道!什么异禀!分明是妖术!”
“克制邪秽?那为何会让人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没了!”
“就是!葛老!您说句话啊!”
镇民们将目光投向屋内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的老郎中。
葛老在学徒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浑浊的目光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昏睡的夏衍,又看向宁休,最终望向镇老,声音干涩而沉重:“镇老…方才…方才镇口究竟发生了何事?那些人…”
镇老,那位面容敦厚的中年汉子,眉头紧锁,眼神中惊疑不定,他抬手止住喧哗,沉声道:“镇口无事。”
众人一愣。
“黑风隘的那些人…突然全都…僵住了。”镇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口不能言,眼露惊恐…但并无性命之忧。我们…我们趁机将他们捆了,关进了祠堂地窖。”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宁休,“宁先生,这…这当真只是‘克制邪秽’?”
宁休心中稍定,果然如他所料,夏衍的力量并非杀戮,而是更近乎“净化”与“镇压”。他面不改色,继续道:“来袭之人身染血腥杀气,心藏恶念,于这孩子纯净之力感应中,便如邪秽无疑。力量失控之下,将其暂时禁锢,并非难事。此力虽奇,却绝非恶力,更不曾伤人性命。若非如此,我等早已葬身哑泉之中,何须至此?”
他巧妙地将哑泉逃生的经历作为佐证。
葛老闻言,眼神闪烁,似乎想起了夏衍身上那股护住心脉的奇异生机,以及那净光石的反应,脸上的恐惧稍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与探究。他喃喃道:“莫非…莫非是古籍中记载的…‘净光梵种’之体?天生近道,心蕴慈悲,可辟万邪…但这只是传说啊…”
“净光梵种?”镇老显然也听过类似传说,脸色变幻不定。
宁休心中一动,立刻抓住这个由头:“葛老博闻!或许正是如此!此子天生异象,心性纯善,其力虽强,却需引导,方才失控,实乃被连日追杀、力竭神危所致,绝非本意。我等遭奸人迫害,一路奔逃,只为求生,绝无半分祸害乡里之心!今日误入贵镇,引来纷扰,实非得已,恳请镇老、葛老明鉴!”
他言辞恳切,逻辑清晰,又将夏衍的力量与当地传说联系起来,极大地削弱了其“妖邪”属性。
镇老与葛老对视一眼,神色稍缓。镇民们的情绪也渐渐平息,虽仍有疑虑恐惧,但不再像之前那般激动。
就在这时,一名镇民气喘吁吁地从镇口方向跑来:“镇老!不好了!那群被捆起来的人里,有个领头的刚才能说话了,他…他叫嚣说他们是黑风隘王校尉麾下,奉命捉拿朝廷钦犯,说我们包庇要犯,是与整个安澜防区为敌!若不交人,便踏平我们哑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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