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空地上的异变,已然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那自九天垂落的乳白色光柱与自大地涌出的磅礴灵气,将夏衍的身影彻底吞没,化作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光茧。而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无形魔障,则如同最污浊的潮水,带着刺骨的阴寒与直击灵魂的负面狂潮,不断冲击、侵蚀着这看似神圣的光茧。
宁休与石磊等人被迫一退再退,直至背靠密林边缘的巨树,才能勉强抵御那股令人心智几乎崩溃的邪异压力。他们无法看到光茧内的具体情况,只能通过光茧剧烈的明暗变化、以及那不断传入脑海的诡异低语与恐怖幻象,感受到这场发生在灵魂层面的较量是何等凶险。
光茧之内,并非物质的隔绝,而是一个由纯粹能量与意志构成的奇异领域。夏衍的灵识,正经历着自他降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他的眼前,不再是熟悉的森林景象,而是不断变幻的、直指内心最深处恐惧与欲望的幻境。
一时之间,他仿佛重回玉京皇宫,目睹父皇母后因他身具异象而被朝臣攻讦,郁郁而终,大夏王朝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而这一切的源头,皆指向他这“不祥”的太子。那刻骨的自责与悲恸,几乎要将他吞噬。
下一刻,景象骤变。他看见宁休为保护他,在幽影教的围攻下,文宫破碎,身躯被邪毒彻底侵蚀,化作一具没有意识的傀儡,反过来向他举起屠刀。婉娘、石坚、石磊……所有他曾守护过、亦守护着他的人,接连在他眼前惨死,鲜血染红了大地,他们的眼中充满了不解与怨恨,质问他为何拥有力量却无法拯救他们。
紧接着,极致的诱惑降临。他仿佛已然登临绝顶,手握无上权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道尊、儒圣皆俯首称臣,九寰一统,万族来朝。无尽的寿元,无边的力量,唾手可得。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顺我者,可得永恒极乐;逆我者,永堕无间炼狱。何必执着于蝼蚁之苦?超脱其上,方为真自在!”
又有景象显现他修行之路断绝,耗尽寿元,最终化为枯骨,默默无闻地消散于天地间,所有的坚持与慈悲都成了徒劳的笑话。孤独、虚无、对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灵魂。
贪、嗔、痴、慢、疑……五毒心火炽燃;色、声、香、味、触、法……六尘幻境迭现。天道魔障,并非外魔,实为心魔。它挖掘并放大修行者内心深处每一丝微小的执着、恐惧、遗憾与欲望,构筑出最难以抗拒和识破的牢笼。
然而,在这无尽的心念风暴中央,夏衍的灵识核心,却始终保持着一点前所未有的清明。那并非强行压制的冷静,而是一种历经红尘苦难洗礼后,自然而然生发出的、如如不动的悲悯与坚定。
面对王朝覆灭的幻象,他心中浮现的不是自责,而是对众生皆苦的更深刻体认,是对建立一种超越王朝兴替、直指心灵安宁之道的渴望。
面对亲友惨死的景象,他感受到的不是绝望,而是对生命无常的透彻,以及一种超越个体生死、愿拔一切众生苦的宏大誓愿悄然凝聚。
面对无上权柄的诱惑,他心中毫无波澜,唯有对那种以力压人、制造新的等级与痛苦的“超脱”的深深摒弃。他所求的,非是一己之超脱,而是众生皆能觉悟的平等光明。
面对道途断绝、化为枯骨的恐惧,他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纵然身灭,若所悟之道能利益后世,亦是无量功德。生死,已不能动摇他的志向。
十五年潜渊积累的愿力,与脚下这片圣安林大地深处、那浩瀚磅礴的寂星银魄矿脉本源之力,此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共鸣。不仅仅是他最初获得传承的那条支脉,而是整个横亘黑风山脉、乃至更广阔区域的古老矿脉网络,其沉睡的灵性,似乎都被他这至诚的求道之心所触动。
那乳白色的光柱与灵气漩涡,开始吸纳来自大地的、更加古老浑厚的淡金色能量。光茧的颜色逐渐变得混沌,不再是单纯的乳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蕴含无限生机的、温暖而厚重的玄黄之色。
魔障的冲击愈发狂暴,幻象愈发逼真,但夏衍的心灵,却如同风暴眼中的磐石,越发稳固。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和抵抗,而是开始以一种包容、理解乃至净化的姿态去面对。
当怨憎会的幻象袭来,他不再排斥那其中的怨气,而是以慈悲心去观照其形成的根源,愿其解脱;当爱别离的痛苦涌现,他不再沉溺于悲伤,而是将其转化为对众生离苦得乐的无尽悲愿;当求不得的煎熬折磨,他明了欲望的虚妄,心向真正的自在安然。
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他的灵识在无数心念的碎片中浮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航行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他的脸色在光茧映射下,时而安详如睡,时而眉头紧锁,汗出如浆,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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