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平原边缘那片巨大的流民聚集地,因妙光王佛一行的到来,仿佛一潭死水中被投入了一颗充满生机的石子。连日来,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麻木,被一种悄然滋生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所稀释。妙光王佛并未施展惊天动地的神通,他只是以最质朴的方式,缓解病痛,抚慰心灵,并以平实恳切的语言,将佛法的种子,播撒在这片被苦难浸透的土地上。
随后的几日,妙光王佛并未急于离开。每日清晨,他依旧会在聚集地边缘相对清净处静坐,净源等僧伽则在一旁进行早课。流民们起初只是远远观望,渐渐有胆大的孩子凑近,见僧人们并无驱赶之意,便也学着盘腿坐下,虽不明所以,却感到一种难得的安宁。后来,一些成人也远远地坐着,听着那低沉而平和的诵念声,仿佛连日的焦虑也能稍稍平息。
日头升高后,妙光王佛便会缓步走入聚集地。他不再需要被人群围堵求助,因为秩序已在净源等人的协助下初步建立。他或是在井边为仍需帮助的人缓解病痛,或是坐在一块大石上,与围拢过来的流民随意交谈。所谈内容,并非高深的佛理,而是紧扣着他们的日常生活与切肤之痛。
他见妇人为争抢半碗稀粥而争吵,便会温和开示:“一碗粥,解一时之饥,然嗔恨心起,灼烧的却是自家心田,其苦更甚于饥。若能彼此礼让一分,心中得一分安宁,便是福报。”起初,人们只当是耳旁风,但见这位“老师”言行一致,分发干粮时总是先人后己,渐渐也有人开始反思。
他见孩童因抢夺一块光滑的石子而打斗,便会招手唤至身前,轻声道:“石子本无主,见之生喜,是善缘。然因喜生贪,因贪生斗,喜便成了苦。何不共同观赏,共享其美?”孩子们懵懂,却也能感受到话语中的善意,争斗往往便止息了。
阿山和那几位最初得到帮助的流民,成了最热心的听众和帮手。他们主动帮着维持秩序,将妙光王佛的话用更直白的语言转述给邻里。那个被救活的孩子,其祖母更是逢人便说“活菩萨”的恩德,虽然她并不真正理解佛法,但那份感激之情,本身便是一种最朴素的传播。
净源、净坚等僧伽也并未闲着。他们利用自己的知识和体力,帮助流民加固摇摇欲坠的窝棚,指导他们辨识更多可食用的野菜和安全的取水点。净坚甚至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流民,在聚集地外围设置了一些简易的预警装置,以防备小股流寇的骚扰。这些实实在在的帮助,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赢得信任。僧伽们将劳作视为修行,一举一动皆秉持正念,流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对这群“行脚僧人”的敬意与日俱增。
这一日傍晚,晚霞似火。聚集地中央的空地上,比往日多了许多人。不再是出于求医问药,而是自发地聚集起来,安静地等待着。妙光王佛如常坐在那块大石上,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却隐约透出一丝光亮的面孔。人群中,有白日里曾为半碗粥争吵的妇人,有因孩子病情好转而眉头舒展的父母,也有只是单纯觉得在此处能获得片刻心安的老者。
妙光王佛并未直接宣讲高深法义,而是从眼前景象说起。“诸位乡亲,请看这脚下土地,”他声音平和,引众人低头,“历经战火,看似荒芜,然一场春雨过后,便有草芽萌发。此是大地生机,从未断绝。”
众人低头,果然见石缝间、废墟旁,有嫩绿的草芽顽强探出头。
“我等之心,亦复如是。”他继续道,“虽经苦难,蒙受惊恐,犹如这被烈火焚烧过的土地,然心中一点善念,一点向安宁、向光明之心,便是那深埋的草种。只需外缘具足,譬如听闻善法,心生信念,内缘发动,譬如自我反省,弃恶从善,这心田中的善根苗芽,便能破土而出,日渐生长。”
他接着用更浅显的比喻解释“因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此是世间常理。心中存善念,行善事,便是种下善因,将来必得安乐之果;心中怀恶念,行恶事,便是种下恶因,将来必受苦恼之果。非是神明赏罚,乃是自然之理,如影随形。”
他又谈到“慈悲”:“见他人苦,如己亲身感受,愿其离苦,是谓悲心;见他人乐,心生欢喜,愿其安乐,是谓慈心。此心人人本有,如灯在盏,只需擦去尘垢,光明自现。”
没有玄奥的词汇,没有恐吓与利诱,只有如春风化雨般的劝导,将佛法的基本精神——诸行无常、因果不虚、慈悲为本、众生平等——融入最平常的话语中。流民们或许不能全然理解,但那些关于苦难根源、向善之心、因果规律的朴素道理,却如同清泉,流入他们干涸的心田。
讲法结束后,人群并未立刻散去。一个名叫阿土的年轻流民,鼓起勇气上前,怯生生地问道:“老师……您……您们会一直留在这里吗?”他的眼中充满了期盼与不舍。
妙光王佛慈悲地看着他,缓缓摇头:“贫僧等人,如同行云流水,随缘而住,随缘而行。此地缘分暂告一段落,前方尚有更多苦难众生,等待法雨滋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