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剩下那些邪染深重、几乎只剩本能或顽固抗拒者,在同伴陆续离去、场上人数渐少,而高阶上那白衣尊者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它们身上时,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它们也不得不挪动脚步,不情不愿地走向那些器皿。对它们而言,这行为本身毫无意义,但那尊者平静的目光,却比任何怒吼和惩罚更让它们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言喻的压抑。
很快,广场上变得空旷了不少,只剩下寥寥十几个彻底瘫软在地、或因邪能反噬而痛苦抽搐、无法行动者。妙光王佛走下高阶,来到其中一名抽搐最剧烈的诡僧面前。这诡僧半边脸已腐烂见骨,眼中血光与混乱交织,发出嗬嗬的怪声,周身邪能紊乱四溢。
妙光王佛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泛起温润的琉璃光华,轻轻点在其眉心。一股精纯平和的愿力渡入,并非强行净化其深植的邪根,而是如同最柔和的水流,暂时梳理、安抚其狂暴紊乱的邪能与魂念,将其从即将崩溃反噬的边缘拉回,陷入一种深沉的、类似昏睡的沉寂状态。他连续点出,将场中这些无法自控者一一暂时“安眠”,命两名状态稍好、主动留下照看的苗人,将他们移至主殿侧面一处尚能遮风的廊檐下。
处理完这些,取水的“队伍”也陆续返回。涤尘泉的水,果然清澈了许多,虽仍带着一丝土腥,却已无明显的邪秽之气。取水者依言,先就着陶罐木桶,拘水拍打头脸,冲洗沾满污垢血痂的手脚。冰凉的泉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久违的、属于“清洁”的简单感受。许多人动作起初僵硬,但随着清冽的水流滑过,那麻木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接着,他们开始用破布、衣衫碎片甚至手掌,蘸着清水,擦拭广场上污秽不堪的地面。地面是由一种暗红色的坚硬土石铺就,缝隙里浸满了黑褐色的污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擦拭的过程缓慢而费力,清水很快变得浑浊。但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的喘息和布料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一些人开始无意识地、磕磕绊绊地重复着那句被授予的圣号“南无妙光王佛”,仿佛这简单的音节,能帮助他们对抗擦拭时脑海中不时闪过的血腥画面与混乱念头。
妙光王佛没有再站在高阶上,他也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麻布,在一个角落,静静地擦拭着地面。他的动作从容而专注,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白衣拂过渐湿的地面,却纤尘不沾。看到他亲自劳作,一些正在擦拭的人,动作似乎更认真了些,心中那股被“驱使”的屈辱与不耐,也悄然淡去几分。
这枯燥的劳作,从午后持续到日影西斜。偌大的广场,只被清理出了一小片相对干净的区域,但这一小片区域,在周围依旧污秽的映衬下,却显得格外醒目,仿佛黑暗中的一点微光。更重要的是,参与劳作的近百人,在长时间的重复性动作与那简单圣号的持诵下,狂躁的心绪似乎被磨平了不少,眼中少了些混乱的凶光,多了些木然之后的疲惫与空洞。这“空洞”,好过“疯狂”。
当夕阳的最后余晖穿透稀薄了些的灰雾,在擦拭过的干净石面上投下昏黄光斑时,妙光王佛让众人停了下来。
“今日到此为止。”他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劳作后的温和,“身有疲乏,乃知生之不易。亲手拭去污垢,方见心地可明。 今夜,便宿于这广场之上,主殿灵光可护尔等不受外邪侵扰。彼此间隔三步,不得交谈,静卧调息即可。若感体内邪能躁动,或心生恶念,可心中默念圣号,或观想殿内灵光之温暖。”
没有食物,没有更多吩咐。只是给出了一个最简单、最基础的“秩序”:划定区域,规定动作(静卧),允许默念圣号或观想。对于这群刚刚脱离无序的存在来说,一个明确、简单、无害的“框架”,比任何慷慨的许诺都更能带来微弱的安全感。
夜幕降临,黑莲寺陷入更深的黑暗,唯有主殿内金色灵光氤氲,照亮殿前这片小小的、洁净的广场。近百人默默地按照要求,相隔数步,席地而卧。无人交谈,只有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因痛苦或噩梦引发的轻微呻吟。许多人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片被灰雾和殿宇阴影切割的狭窄夜空,或是殿内那温暖的光源,眼神复杂。这是他们许久以来,第一个没有在厮杀、逃亡或癫狂中度过的夜晚,尽管身下是冰冷的石板,腹中是难耐的饥饿,体内邪能仍在隐隐作痛。
妙光王佛没有进入主殿休息。他在广场边缘,一处干净的石台上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如同定海神针,镇守着这片初生的、脆弱的秩序之地。他的灵觉笼罩四方,既能感知广场上众人心绪的细微波动,也能察觉远处黑暗中那些未曾散去的恶意窥探。
夜渐深,风呜咽。广场上逐渐响起了更多、更轻微的持诵圣号声,起初细若蚊蚋,断续不成调,慢慢地,似乎汇聚成一片低沉而模糊的背景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竟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一些人在持诵中沉沉睡去,眉头依旧紧锁,但呼吸却平稳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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