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会议的喧嚣早已散去，白日的炙热被马尼拉璀璨的夜光所冷却。Lion Mart集团顶层此刻静谧无声，只有地灯散发着幽微的冷光，勾勒出空间的轮廓，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弘雄的私人会议室里，气氛却依旧紧绷。这里比白天的战略会议室更显私密，没有巨大的环形桌，只有一张摆放着印尼群岛实体沙盘的黑曜石方桌。沙盘上山川河流、主要岛屿与城市脉络清晰，灯光从下方打上来，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胡安独自站在沙盘前，指尖下意识地划过爪哇岛的海岸线。他心中的澎湃仍未平息，但已从激动的热浪沉淀为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三个月的期限，如同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门被无声地推开，弘雄走了进来。他已脱去西装外套，只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领口微敞，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和一块低调的机械腕表。他手里拿着一个厚重的平板电脑和一个古旧的檀木雪茄盒，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属于高级烟草的醇厚气息，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会议留下的香水味。
“紧张？”弘雄走到沙盘对面，将平板电脑放在桌上，打开雪茄盒，取出一支，熟练地剪开茄帽。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仪式感。
胡安深吸一口气，老实回答：“是，弘总。感觉……像是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去闯一片布满沼泽的丛林。”
“有地图的地方，早就被人瓜分干净了。”弘雄用喷枪点燃雪茄，橙红色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了一下，随即熄灭，只余青烟袅袅。“‘三宝麟’在印尼经营超过半个世纪，他们的关系网从雅加达的国会大厦一直延伸到泗水的每一个传统批发市场（Pasar）。他们的品牌，‘盐仓’(Gudang Garam)、‘奔杜’(Bentoel)，就像刻在本地人血液里的记忆。你想在他们的主场，按照他们的规则玩，结局只会有一个——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撕开了白天在众人面前保留的、那层乐观的薄纱。
胡安感到后背渗出冷汗。“那我们……”
“所以，我给你的核心策略，不是‘对抗’，而是‘颠覆’。”弘雄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沙盘上空缭绕，让“三宝麟”势力雄厚的核心区域变得模糊不清。“八个字：‘以乱打乱，唯快不破’。再给它一个更形象的名字——‘农村包围城市’。”
他拿起一支激光笔，红色的光点射向沙盘，却避开了雅加达、泗水这些灯火通明的大城市。
“看这里，”红点落在苏拉威西岛一个不起眼的港口城市，“肯达里。还有这里，加里曼丹的这些小城镇，马辰，巴厘巴板……以及苏门答腊岛上，除了棉兰以外的广大区域。”红点如同鬼火，在各大岛屿的“非核心”地带跳跃。“‘三宝麟’的重兵部署在哪里？在雅加达的超级商场，在泗水的现代化配送中心，在各大电视台的黄金广告时段。他们的供应链，是为了服务人口超过千万的大都市圈而设计的，精密，但也笨重，如同身披重甲的骑士。”
弘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而你的战场，在这些‘骑士’难以转身、甚至不屑一顾的广阔乡镇。这里，是地方豪强、宗族势力、甚至是一些……”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语，“……灰色渠道诸侯的天下。规则模糊，秩序松散，但欲望和需求，同样真实而迫切。”
胡安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他似乎捕捉到了那缕微光。“您是说，避开他们的主力，在他们防御薄弱甚至没有防御的地方，建立我们的根据地？”
“没错。”弘雄赞赏地点点头，“你的第一阶段目标，不是去占领雅加达某个高档社区的零售店，而是要让‘Lion Mart’的红色狮标，出现在东努沙登加拉某个渔村的小卖部（Warung）货架上，出现在中爪哇某个乡镇集市（Pasar）的摊位上。要让那里的年轻人，像熟悉TikTok上的网红一样，熟悉我们的品牌。”
他拿起平板电脑，快速调出几份数据报告和动态示意图。
“具体战术，分三步走，环环相扣，必须同步进行，用速度打穿市场。”
第一步：供应链闪电渗透——‘毛细血管’计划。
“物流，是你的生命线，也是你最大的优势。”弘雄指向胡安，“‘三宝麟’依赖大型配送中心和传统多层级的批发网络，货物从工厂到最偏远的乡镇，可能经过四五道手，时间长，成本高，效率低。”
“你的任务，是利用我们在菲律宾和越南磨练出的、高效且极具弹性的中小型物流管理体系，直接打通到‘最后一公里’。不要想着建立我们自己的大型仓库网络，时间来不及。策略是——‘借巢生蛋’与‘化整为零’。”
激光笔的红点在沙盘上的关键节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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