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琉璃。弘雄瞬间想起了这个名字。戴维的情报简报中提到过,月岛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其家族掌控的“月岛商事”虽然规模不及顶尖财阀,但在高端消费品进口、精品零售和文化产业领域深耕数代,拥有极其深厚的人脉和独特的市场地位,尤其以眼光挑剔、合作门槛极高着称。她本人则是东京社交界和商界一颗迅速崛起的新星,以美貌、智慧与难以接近闻名。
月岛琉璃自然而然地在小野寺身边预留的空位坐下,她的到来,似乎给原本略显沉滞的晚宴注入了一丝新鲜的活力。她与众人寒暄,谈笑风生,话题涉及最新的艺术展览、京都某家料亭的新菜单,言辞机敏,见解独到,既保持了晚辈的谦逊,又丝毫不落下风,显然早已是这个圈子的核心成员。
弘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并非仅仅因为她的容貌,更是因为她身上那种与安娜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特质。安娜是沉静的深海,是稳固的基石;而眼前这个女人,则像出鞘的名刀,优雅,锋利,在灯光下闪烁着危险而迷人的光芒。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月岛琉璃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不经意地转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猝然相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弘雄看到她那双如同幽深古井般的眼眸,清澈,却望不见底。里面没有寻常日本人的礼貌性回避,也没有好奇的探究,而是一种极其冷静的、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核心的审视。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困惑、被排斥的压抑,以及那深藏在压抑之下、如同被困雄狮般不屈的野性与锋芒。
没有火花四溅,没有戏剧化的震动。那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在极短时间内完成的评估与确认。她看到了一个试图闯入她熟悉世界的、格格不入的强者;而他,则看到了一个可能理解、甚至有能力打破这无形壁垒的、来自堡垒内部的关键人物。
对视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月岛琉璃率先移开了目光,神色如常地继续与身旁的评论家交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汇从未发生。
但弘雄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心中那因连日挫败而积郁的闷气,仿佛被这惊鸿一瞥刺穿了一个小孔,透进了一丝微光,也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警惕与期待的战栗。
晚宴的后半段,弘雄不再急于表达,而是更专注地观察,尤其是观察月岛琉璃。他注意到她看似随意的谈笑背后,对话题精准的引导能力,以及在场那些老狐狸们对她意见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重视。
当晚宴接近尾声,众人起身准备离去时,月岛琉璃在经过弘雄身边时,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她没有看他,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清冷而平静的声音,留下了一句低语:
“这里的规则,写在冰层之下,弘社长。”
说完,她便如同出现时一般,从容地随着小野寺等人离开了“枫之间”,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冽的白檀香气,萦绕在弘雄的鼻尖。
弘雄独自站在原地,回味着那句含义不明的话。冰层之下?是指潜规则?还是指需要更深层的理解?
他看着那扇已然关闭的樟子门,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银座之夜,他未能敲开任何一扇实质的大门,却意外地瞥见了一道或许能通往核心的、幽微的缝隙。而守住那道缝隙的,是月岛琉璃——一个美丽、危险,却可能手握钥匙的女人。
东京的困局,似乎因为这次意外的邂逅,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了。狮王的狩猎本能,在经历了最初的迷茫后,终于再次被唤醒。他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尽管这猎物,本身也可能是一位顶尖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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