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万家岭的脊梁，刚刚挺立；就在富金山的刺刀，刚刚折断；就在潢川的英雄与逃兵，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
在这片血火纷飞的大地上，还发生了一件，看似与主战场关系不大，却在世界航空史和战争史上，都留下了独特一笔的，传奇事件。
这，是一次不为杀戮，只为唤醒的远征。
时间，回到一九三八年的五月。
此时的中国，已经经历了近一年的全面抗战。从上海到南京，从太原到徐州，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在日军的狂轰滥炸之下，化为焦土。无数的中国平民，惨死在日军飞行员投下的炸弹之下。
在重庆，在武汉，中国的最高统帅部里，一种“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许多将领主张，我们也应该组织轰炸机，去轰炸日本的本土城市！让他们也尝一尝家园被毁、亲人被杀的滋味！
这个想法，充满了复仇的快意。
但是，最终，中国的最高统帅部，却做出一个令世界都为之侧目的、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决定：
我们可以去日本，但我们不扔炸弹。
我们去扔，“纸片”。
扔的，是成百万份的、用日文印刷的、揭露日本军阀侵略罪行、呼吁日本人民起来反对战争的传单。
这是一个文明古国，在遭受了最野蛮的侵略之后，所能做出的、最高贵的回应。
执行这个任务的，是中国空军第十四队。队长，叫徐焕升。
这是一次，比任何战斗轰炸，都更危险的任务。
他们，只有两架，从美国买来的马丁139WC型轰炸机。这种飞机，航程有限，防御能力几乎为零。
他们要从汉口的机场起飞，为了躲避日军的拦截，必须在夜间，超低空飞行，横跨数千公里的东海。
那个时代，没有卫星导航，没有精密的雷达。他们能依靠的，只有罗盘、地图，和飞行员那双肉眼。
一旦迷航，或者被日军发现，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机毁人亡，葬身鱼腹的结局。
五月十九日，深夜。
徐焕升和他的机组，穿上了厚厚的飞行服，喝下了一碗壮行酒。
他对他的弟兄们说：“弟兄们，我们这次去，不是去杀人，是去诛心！我们要让日本的老百姓看看，他们的军阀，都干了些什么！我们要告诉他们，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两架“银色的信使”，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滑上了跑道，呼啸着，刺入了黑暗的夜空。
数小时的，漫长而又惊心动魄的飞行。
他们，飞过了敌占区的上空，飞过了波涛汹涌的东海。
五月二十日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他们，成功地，飞抵了日本长崎的上空。
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脚下，像一片璀璨的星河。
机组的成员们，打开了飞机的弹舱。
他们扔下去的，不是炸弹，而是一捆捆，承载着和平与人道的，纸片。
成百万份的传单，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洁白的雪，纷纷扬扬地，飘向了下方那片沉睡的土地。
传单上，印着这样的话：
“我空军将士，此次远征东邻，……并非欲肆无忌惮，以破坏贵国之和平都市，屠杀贵国之无辜人民也。……尔再不驯，则百万传单，将一变而为万吨炸弹矣。尔其三思！”
这，是警告，也是规劝。
这，是来自一个正在流血的文明的，最后的善意。
完成任务后，两架飞机，又调转机头，迎着朝阳，开始了同样危险的返航。
最终，在燃油几乎耗尽的最后一刻，他们成功地，在中国的土地上，安全降落。
这次“纸片轰炸”，虽然没有炸毁日本的一座房子，没有杀死一个日本人。
但它的回响，却震动了世界。
它，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第一次，对日本本土进行的战略空袭。
它，更是一次伟大的“人道远征”。
它向全世界宣告：即便是在最残酷的战争中，中国，依然坚守着文明的底线。我们憎恨的，是日本的军阀，而不是日本的人民。
这束来自天空的、文明的烛火，与地面上那些血腥的、野蛮的杀戮，形成了最鲜明，也最令人深思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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