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在摇晃。
不是轻微的颤动，而是天崩地裂般的剧烈摇晃。穹顶之上，那血色法阵已经彻底成型，一道贯通天地的血色光柱从法阵中心冲天而起，直接洞穿了宫殿的顶部，将皇宫上空的夜色染成了一片诡异的赤红。
“审判，降临了！”
灰衣人悬浮于光柱之下，张开双臂，狂笑着宣告。他干瘦的身体在血光的照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饱满，一股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汇聚、暴涨。
“不……不！我才是天命所归！我才是未来的皇帝！”二皇子瘫在地上，他看着那些死去的亲信，看着半空中的灰衣人，精神已经彻底错乱。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生的经营和算计，到头来只是一场为人作嫁的笑话。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指着灰衣人，还想嘶吼些什么。
但灰衣人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一道血光，从穹顶的法阵中分出，如同毒蛇一般，精准地射向了二皇子。
“啊——！”
二皇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
血光击中他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被烈日暴晒的冰雪，迅速消融。他尊贵的皇子袍服还在，但里面的血肉之躯，连带着他所有的野心、权谋与不甘，都在一瞬间被那道血光吸干，化作了祭品的一部分，融入了冲天的光柱之中。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是一颗棋子。
不远处，三皇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看着自己的二哥在眼前化为虚无，那超出了他认知范围的恐惧，终于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神。他双眼一翻，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殿下！殿下！”几名忠心耿耿的侍卫冲了过来，在漫天坠落的瓦砾中，架起昏死过去的三皇子，不顾一切地朝着殿外逃去。
“轰隆！”
一根雕龙的巨大横梁再也支撑不住，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司马烬和苏青檀的方向砸了下来。
司马烬没有任何思考，他一步跨出，将苏青檀用力地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体护住了她。
“小心！”
一声暴喝，王大锤如同一头蛮牛，迎着那断裂的横梁冲了上去。他双臂肌肉虬结，竟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扛住了那下坠的巨力。
“噗！”
王大锤喷出一口血，双腿都因为巨大的压力而深深陷入了地砖之中，但他依旧死死地撑着，对着司马烬嘶吼：“司马先生，苏老板，快走！”
碎石如雨，眼看他们就要被彻底掩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守陵人楚安，动了。
他那苍老的身影只是向前踏了一步，宽大的袍袖随意地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光芒四射的特效。
但所有冲向他们这一小片区域的碎石、梁木，无论是快是慢，都在一瞬间停滞、偏转，仿佛被一股无形而又坚韧的力量隔绝在外。
一个直径数丈的安全空间，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这片人间地狱之中。
王大锤身上的压力骤减，他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安。苏青檀扶着司马烬，也是一脸惊异。
“护驾！”楚安低喝一声。
几名最精锐的御前侍卫立刻反应过来，将皇帝护在中央。
皇帝本人，却是这片末日景象中，唯一镇定的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看了一眼正在分崩离析的大殿，又看了一眼半空中狂笑的灰衣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司马烬的身上。
“跟上。”
皇帝吐出两个字，便在楚安和侍卫的护卫下，转身走向那张象征着帝国权力的龙座。
司马烬立刻拉着苏青檀，跟了上去。王大锤也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紧随其后。
皇帝走到龙座之后，在一处不起眼的龙雕上按了一下。
“嘎吱——”
一阵沉重的机括声响起，龙座后方的墙壁，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一条深邃的、通往地下的密道，阵阵凉风从里面吹出。
皇帝转过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看着司马烬。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司马烬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爱。
“孩子，”
皇帝开口了，他的声音很疲惫，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这是唯一的生路。”
孩子？
司马烬的身体僵住了。
这个称呼，像一道闪电，劈进了他的脑海。他看着眼前的老人，这个名义上的皇帝，这个可能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此刻却用这样的称呼叫他。
他想问，想质问，想弄清楚二十年前的一切。
但是，他没有时间了。
头顶的宫殿正在彻底坍塌。
“走！”
司马烬做出了决断。他不再犹豫，拉着苏青檀的手，第一个冲进了密道之中。
王大锤紧随其后。
皇帝深深地看了司马烬的背影一眼，也在楚安的护卫下，走进了黑暗。
随着他们最后一人进入，那扇厚重的石门，在一阵轰鸣中，缓缓关闭，将所有的尖叫、崩塌和血光，都隔绝在了外面。
……
承天殿的废墟之上。
灰衣人静静地悬浮着，他看着龙座的方向，看着那扇关闭的石门，脸上没有任何追击的意图。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透了正在坍塌的宫墙，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在他的视野里，以皇宫为中心，一张覆盖了整座京城的巨大血色网络，正在被点亮。
京城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有四道规模稍小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与皇宫上空的主光柱遥相呼应。
血色的光幕，如同一个巨大的碗，开始从天空缓缓向下倒扣，将数百万生灵，尽数笼罩其中。
灰衣人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对着空无一人、正在化为废墟的大殿，轻声说道：
“棋盘已成。”
“你们，皆是笼中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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