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袭击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下涌动着更为汹涌的暗流。车队不再耽搁,一路疾行,终于在数日后,遥遥望见了京城那巍峨的轮廓。夕阳的余晖为巨大的城楼镀上一层血色金边,沉默而威严,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它熟悉又陌生的巨口。
城门口的气氛远比离京时更为肃杀。守城的兵士数量增加了近一倍,披坚执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之人。盘查也格外严格,队伍排成了长龙,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焦躁。寻常商旅百姓脸上带着惴惴不安,交头接耳间,隐约能听到“邪教”、“海患”、“戒严”之类的零星词语。
沈锦瑟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根银针,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看来,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京城这潭水,被搅得更浑了。”
萧绝闭目调息,闻言并未睁眼,只淡淡道:“跳梁小丑,从不缺登场的机会。” 他手臂上的伤处包扎得整齐,解毒膏药的作用下,黑色已然褪去大半,但余毒未清,仍需要时间。幽冥道那混合剧毒的霸道,由此可见一斑。
他们的车队并未排队,早有东厂的番子提前清道,亮出令牌后,守城将领立刻躬身放行,态度恭敬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车队在无数道或好奇、或敬畏、或复杂的目光中,畅通无阻地驶入城门。
京城内的街道,看似与往日无异,商铺依旧开门,小贩依旧吆喝,但细看之下,行人步履匆匆,少了那份帝都特有的闲适与喧嚣。巡城的兵士队伍明显增多,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尹府的人马交错巡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
“表面平静,内里已是惊弓之鸟。”沈锦瑟评价道。她注意到一些巷口墙壁上,残留着一些被雨水冲刷过、却依旧隐约可辨的奇异符号涂鸦,与她从边关带回的资料中,关于某些邪教聚集标记的记载有几分相似。幽冥道的触角,果然早已渗透进来,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留下痕迹。
马车并未回九千岁府,也未去回春阁,而是径直驶向皇宫。
宫门处的守卫更是森严到了极致,禁军统领亲自查验了萧绝的令牌和沈锦瑟的身份牙牌,目光在萧绝手臂的包扎处和沈锦瑟沉静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才挥手放行。那眼神,与其说是审视,不如说是探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能从那等诡异袭击中全身而退之人的好奇与忌惮。
踏入熟悉的宫道,朱红宫墙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阴影,仿佛一道道嗜血的疤痕。引路的小太监低眉顺眼,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整个宫苑安静得可怕,连往日叽喳的鸟雀都销声匿迹,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更添几分诡谲。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郁之气。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的乌青即便用脂粉也难以完全掩盖。他比沈锦瑟离京前所见,似乎又苍老憔悴了几分,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鸷。龙案之上,奏折堆积如山,几份被单独放置在旁的,封面赫然打着红色的“急”字标记。
御阶之下,除了垂手侍立的太监总管,竟还有数位重臣在场。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的吏部尚书,掌管钱粮、眉头紧锁的户部尚书,以及一身戎装、脸色凝重的兵部尚书。这阵仗,不似寻常接见,倒像是小型的御前会议被临时中断,专为等候他们二人。
沈锦瑟与萧绝并肩而行,至御阶前,依礼参拜。
“臣(臣妇),参见陛下。”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锐利如鹰隼,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仿佛要透过皮囊,看清他们此番边关之行的所有细节,以及……官道遇袭的真相。
“平身。”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抬手虚扶,目光最终定格在萧绝包扎的手臂上,“萧卿,朕听闻你等回京途中,遭遇匪类袭击?伤势如何?”
萧绝起身,姿态依旧从容,仿佛手臂上的伤不过是被蚊虫叮咬:“劳陛下挂心,些许跳梁小丑,已被击退。臣无大碍,幸得锦瑟及时救治。”
他将“匪类”二字轻轻带过,并未点明幽冥道,但殿内众人,包括皇帝,显然心知肚明。那绝非寻常匪类所能为。
皇帝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沈锦瑟,语气缓和了些许:“沈氏,你又立一功。边关之事,详细奏报朕已看过。稳定军心,救治大将,深入敌境,智取解药,更协助破获军中内奸,大破敌军……桩桩件件,皆是不世之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沈氏,萧绝,你二人此番功在社稷,说吧,想要何赏赐?朕,无有不允。”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微凝。
吏部尚书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户部尚书眼神闪烁,兵部尚书则微微颔首,似在认同皇帝的赞誉,但眼底深处,都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功高震主,赏无可赏,封无可封,这是为人臣者的大忌。皇帝此言,看似恩宠无限,实则已将二人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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