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沙地上那把巨刃静静插着,刀尖朝天,黑雾绕刃缓缓流转,不再躁动。萧云谏的手还搭在剑柄上,指尖能感觉到青霄剑的微震,像是回应某种未知的信号。
他刚从子时的听潮状态中醒来。
脑中那句低语还在回荡:“刀灵本善,人心为魔。”
不是“刀非恶,心自迷”的延续,而是更进一步的揭示。前一句说刀无罪,这一句直接点破——真正作恶的,是操控它的人心。夜枭用执念点燃仇恨,把守护之器变成屠戮凶兵。
可这把刀原本是护城的。
它跪在血海里,断刀插地,头颅低垂。那一幕不是幻象,是它死前最后的画面。它没逃,没降,直到最后一息都在守。
这样的刀,怎么会天生嗜杀?
萧云谏慢慢松开手,掌心离开剑柄。他站起身,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膝盖上的青霄剑被他轻轻推回鞘中,发出一声短促的金属摩擦声。
他往前走了一步。
三步之外,巨刃微微一颤。
他知道它在看。
于是他开口,声音不高,也不低:“你不想杀人,对吧?”
没有回应,但黑雾波动了一下,像风吹过水面。
他又走了一步。
距离两步。
这个位置,若是刀气爆发,他避不开。但他没准备避。他来不是为了打,是为了说清楚一件事——你不是魔,你是被人利用了。
“我见过很多刀。”他说,“有的锋利到能切开月光,有的锈得连纸都割不断。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他顿了顿。
“只要主人想杀,它就得杀;主人想救,它也能挡下致命一击。”
“区别不在刀,而在握刀的人。”
黑雾又动了,这次转得慢了些,像是在听。
萧云谏抬起手,掌心向前,五指张开,没有武器,也没有防备。
“你现在被人骗了。”他说,“他们告诉你所有人都该死,因为他们没能被救。可你明明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该死。你当年拼死保护的那些人,他们的孩子现在还在活着。”
巨刃震了一下。
一道裂痕从刀身蔓延而下,黑雾从中渗出,像是伤口流血。
“我知道你在痛。”他说,“你后悔自己没守住。可你现在做的,是在重复当年的事。你杀了更多人,让更多孩子失去父母。这不是守护,这是报复。”
“而报复,从来不是你的本意。”
话落,沙地突然轻微震动。
不是攻击,也不是崩裂。是那把刀,自己动了。
刀尖缓缓偏转,从直指天空,慢慢移向他所在的方向。速度极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萧云谏没动。
他知道这是回应。
不是臣服,不是认输,而是——我在听。
他收回手,垂落在身侧。然后他做了一件事:解下腰间青玉带,将青霄剑取下,放在焦岩之上。剑身横陈,无人执掌。
这是一个信号。
我不以剑主身份压你,我以同行者身份见你。
“十六岁那年,我在剑冢待了三天。”他低声说,“那里埋着寒山历代战死的弟子。他们的剑都碎了,魂也散了,只剩一点执念困在原地。”
“我问他们为什么还不走。”
“有人说不甘,有人说恨,有人说放不下。”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不是放不下敌人,是放不下自己没能做到的事。”
“就像你一样。”
黑雾剧烈翻滚了一下,随即又平静下来。
人影浮现,仍是模糊不清,但这一次,他的头抬得更高了些。双手虚握刀柄,姿势不再完全是防御,反而像在回忆某种熟悉的握法。
萧云谏继续说:“你不是第一个被唤醒的刀灵。百年前也有过一把,叫‘孤光’。它也被九幽教挖出来,用来攻城。杀了几千人,最后失控反噬操控者。”
“但它没彻底疯。”
“因为它记得最后一个被它杀死的孩子,临死前递给了它一颗糖渍梅子。”
“它不懂为什么,直到有人告诉它——那孩子以为它是英雄。”
“从那天起,它不再听命于任何人。它自己选战场,自己定胜负。”
“你也一样。”
“你不属于夜枭,也不属于任何势力。你是独立的。只要你还记得‘守护’这两个字,你就还能选择。”
沙地上,那道裂痕开始收拢。
黑雾不再外溢,反而向内收缩,贴附在刀身周围,形成一层薄而稳定的光膜。刀尖依旧指向他,但角度变了,不再是威胁,更像是……确认。
萧云谏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不能逼,不能压,也不能退。
他必须给它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它挣脱控制的答案。
他闭上眼,沉入寒山剑心。那种熟悉的共鸣感升起,不是攻击性的剑意,而是纯粹的心神传递。他把十六岁那年在剑冢感受到的情绪送过去——理解、尊重、共情。
还有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信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