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仪器低沉的嗡鸣,构成了隔离区永恒的背景音。厚重的密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苏茗独自站在隔离室门口,手心里沁出细密的冷汗。在她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玻璃的另一侧,那个与她共享着完全相同基因蓝图的“存在”,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张简洁的床铺上。
克隆体。苏茗-A。
这是她们被正式安排的第一次“面对面”。尽管之前通过监控影像已有心理准备,但如此近距离地、仅隔着一层透明屏障凝视“自己”,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荒诞与悚然,依旧如同冰水般浇透了她的脊梁。
彭洁护士长和信息科的小陈在隔壁的监控室待命,庄严则站在苏茗侧后方不远处,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山,提供着无声的支持,但眼前的这场对峙,只能由苏茗自己完成。
苏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是医生,是研究者,更是母亲。她必须弄清楚,这具由她的细胞复制而来的躯壳里,究竟承载着什么?那些零碎传递出的基因数据,那晚在瑶瑶窗外惊鸿一瞥的“李卫国”身影,与眼前这个“自己”又有何关联?
她抬手,轻轻按下了通话器的开关。
“你好。”苏茗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清晰地传入了隔离室内。
床上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立刻转身。那背影瘦削,穿着和苏茗一样的病号服,黑色的长发披散着,连发丝的弧度都如此熟悉。
“我知道你能听到。”苏茗继续说着,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我们……能谈谈吗?”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然后,那个背影缓缓地、带着一种初生般的滞涩感,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苏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眉眼、鼻梁、唇形,甚至眼角那若有若无的细纹,都如同镜中倒影。然而,那双眼睛……
那双本应盛满她作为医生、作为母亲的温柔与坚韧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着茫然、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那不是一张白纸般的空洞,而是仿佛被强行抹去了某些东西,又填塞了另一些杂乱信息后的残破。
克隆体——苏茗-A,静静地注视着玻璃外的苏茗,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观察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物体。
“你是谁?”苏茗-A开口了,声音干涩,语调平直,缺乏正常人说话时的情感起伏,但音色与苏茗本人几乎别无二致。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入了苏茗的心脏。她是谁?她是苏茗。那玻璃里面的这个呢?
“我是苏茗。”她听到自己回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呢?你觉得自己是谁?”
苏茗-A歪了歪头,这个略显稚气的动作出现在一张成熟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诡异。她似乎在努力思考,眉头微微蹙起,和苏茗思考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资料……显示,我是苏茗。编号A。”她顿了顿,像是在检索内置的信息,“但感觉……不对。这里……”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很乱。有很多……不属于我的画面。仪器……试管……还有……一个老人的脸,很悲伤……”
苏茗的心猛地一沉。老人的脸?是丁守诚?还是……李卫国?
“什么样的老人?他在做什么?”苏茗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苏茗-A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那些不受欢迎的记忆碎片。“看不清……很多数据……代码在闪……ATCG……不停的重复……组合……错误……警告……”她语无伦次,双手抱住了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监控室里,小陈飞快地记录着这些关键词:“基因序列……错误警告……她在接收或者说……在‘回忆’实验数据!”
庄严的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鹰。他注意到苏茗-A在提及“错误”和“警告”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恐惧的神色,这不像是一个单纯的克隆体该有的反应。
“看着我!”苏茗提高了声音,试图将对方从混乱中拉出来,“看看我!我们拥有相同的基因!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和瑶瑶有关吗?和那个坠楼的少年有关吗?”情急之下,她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她的女儿,关于那诡异的基因镜像。
“瑶……瑶?”苏茗-A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那是一种类似……本能牵动的东西?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覆盖,“不知道……少年?血……很多血……坠落……感觉很疼……但不是我的身体……”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描述的感受,竟与苏茗和庄严之前经历的“镜像”感知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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