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敲打着烂尾楼裸露的水泥框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像是无数恶意的低语。空气里弥漫着混凝土的粉尘味和城市边缘特有的、带着铁锈与腐烂的潮湿气息。
林晓月蜷缩在二楼一个没有门窗的毛坯房间里,紧紧抱着怀里熟睡的婴儿。孩子轻微的呼吸声是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她身上廉价的运动服早已被雨水和冷汗浸透,勾勒出她消瘦而不住颤抖的身体轮廓。
冷,刺骨的冷。但比这湿冷更让她恐惧的,是内心深处那片无边无际的、正在蔓延的黑暗。
几个小时前,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车祸,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污浊浪花,几乎擦着她的身体飞过。那不是意外。她清楚地看到了驾驶座上那张冷漠的脸,属于赵永昌手下那个名叫“阿强”的男人。他们找到她了。不,或许他们从未真正失去过她的踪迹。她带着孩子,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在城市的毛细血管里疯狂逃窜,最后躲进了这片被遗忘的废墟。
婴儿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的动作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晓月记忆的闸门。
她想起丁守诚——那个曾经让她感到一丝被岁月包裹的、扭曲温存的老教授。他曾轻抚她的腹部,眼神里是她当时误读成的慈爱与期待。可现在回想,那眼神深处,分明是研究者审视实验品的冷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在怕什么?怕她腹中这个携带了复杂丁氏基因标记的孩子?还是怕她这个棋子,终有一天会脱离掌控?
她又想起赵永昌。那个永远穿着昂贵西装,笑容和煦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男人。是他,将她从底层护工的泥潭中“拯救”出来,给了她优渥的生活,也给了她无法拒绝的“任务”——接近丁守诚,获取权限,篡改数据。
“晓月,你是个聪明姑娘。这只是为了科学进步,一点点必要的……数据优化。”赵永昌的声音犹在耳边,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等我们的项目成功,你和孩子,将来有享不尽的富贵。”
富贵?她曾经天真地相信过。直到她亲眼看到那份被篡改的数据关联的临床报告,直到那个坠楼少年在使用了赵永昌公司的新型抗生素后,监护仪上闪现的、与她偷偷记录下的某些基因片段相似的乱码……直到她意识到,自己亲手涂抹掉的,可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还有那个孩子,她的孩子。出生时基因标记的不稳定动态变化,ICU里离奇的数据窃取,以及那些关于婴儿在深夜发出类似呓语的诡异传言……这一切都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恐惧过,但赵永昌的威胁和阿强那阴鸷的眼神,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不敢深想,不敢反抗。
可是现在,毒蛇已经亮出了獠牙。他们要的,或许从来就不只是控制,而是彻底的……清除。她知道得太多了,而且拥有了一个他们无法完全预测、可能至关重要的“实验品”——她的孩子。
“唔……”怀中的婴儿动了动,发出不安的哼唧声,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
林晓月猛地低下头,借着窗外偶尔划过闪电的惨白光芒,凝视着孩子稚嫩的脸庞。那纯净的眉眼,微微翕动的鼻翼,全然信赖地依偎在她怀里的姿态……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母性本能与绝望愤怒的力量,如同岩浆般从她心底喷涌而出!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她不能让她的孩子,成为下一个坠楼少年,或者下一个苏茗那患有罕见病的女儿!她不能让自己双手沾满的污秽,最终报应在她唯一珍视的骨肉身上!
逃?能逃到哪里?赵永昌的触手比她想象得更深、更远。那个看似可靠的、她原本打算托付数据的“第三方”,真的安全吗?在巨大的利益和恐惧面前,承诺薄如纸片。
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突破口,一个能一举钉死赵永昌,让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无法翻身的东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角落里那个沾满泥污的、印着某超市logo的塑料袋。里面除了几片尿布和半包饼干,还有一个用多层防水油布紧紧包裹、婴儿拳头大小的硬物。
那是一个微型移动硬盘。
里面存储的,不是赵永昌以为的、她仅仅篡改过的那些表层数据。而是她在无数个深夜,趁着丁守诚疲惫熟睡,或者利用赵永昌手下交接班的空隙,冒着巨大风险,一点一滴拷贝下来的……原始数据、加密的通讯记录片段、以及几笔最关键的资金流向截图。
更重要的是,里面有一个加密文件夹,存放着她偷偷用手机拍下的、赵永昌与某些人物在私人会所见面的模糊照片,以及……一份记录了赵永昌通过海外空壳公司,向丁守诚及另外几位关键人物进行“特殊资助”的账本摘要。
这才是她真正的护身符,也是足以引爆一切的炸弹。她原本只想留着作为最后的谈判筹码,或者在自己遭遇不测时,能有人将这东西公之于众,为她和孩子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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