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安雪落·丹录初献(706.3.1)
长安的三月雪总带着股黏腻的湿意,落在紫微城紫宸殿的琉璃瓦上,没等积厚就化成黑水,顺着瓦当的龙首滴下来,在青砖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明羽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膝盖早已麻木,手里捧着的“长生丹录”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铜漏的水滴声“嘀嗒”响着,混着武则天的咳嗽声——这位年过八旬的女帝斜倚在龙榻上,明黄色的锦被盖到胸口,露出的手腕上布满老年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明羽时,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明羽,”武则天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父亲明崇俨生前常说,能通鬼神、晓长生,如今他去了,你倒要献什么‘长生丹录’?莫不是拿些废纸来哄朕?”
明羽猛地抬头,撞进女帝的目光里,又赶紧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陛下,此丹录是家父临终前亲手交给臣的,他说……说此录藏着‘天人感应’之秘,能引星辰之力,助陛下……助陛下延祚万年。”
他这话半真半假。明崇俨确实是在神龙元年(705年)被刺身亡的,但死前交给明羽的,根本不是什么“长生丹录”,而是一叠画满八卦符号的残卷,还有一本笔记,笔记里写着“八卦者,非卜筮之具,乃运算之器,可算时空、测量子”——这些话明羽一个字也看不懂,只知道父亲生前总对着八卦图发呆,说“此物能通未来”。
可如今,张家兄弟发动神龙政变,武则天被软禁在紫微城,明家失了靠山,若不拿出点“奇物”讨女帝欢心,迟早要被清算。明羽思来想去,只能把父亲的残卷包装成“长生丹录”,赌一把女帝对长生的执念。
“哦?星辰之力?”武则天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兴趣,她抬了抬下巴,“李德昭,你去把丹录取来,给朕念念。”
站在殿侧的天官李德昭应声上前,接过明羽手里的丹录。那是一本用桑皮纸装订的册子,封面写着“长生丹录”四个隶书大字,墨迹发黑,像是有些年头了。李德昭翻开第一页,瞳孔突然缩了缩——纸上没有常见的丹方,只有一排排整齐的八卦符号,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排列得毫无规律,旁边还画着些奇怪的线条,像缠绕的绳索。
“陛下,这……”李德昭皱起眉,“此非丹录,倒像是方士画的‘镇宅符’,只是这八卦排列,不合《周易》之理啊。”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几个侍立的大臣交换着眼神,显然都觉得明羽是在骗人。明羽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强作镇定地说:“李天官有所不知,家父的八卦,非《周易》之八卦,乃‘星辰八卦’,每一个符号对应一颗星辰,排列之法,是按星辰运行的轨迹来的,寻常人自然看不懂。”
“星辰轨迹?”武则天坐直了些,“那你倒说说,这第一页的‘乾、坎、离、坤’,对应哪几颗星?又能算出什么?”
明羽心里咯噔一下——他根本不知道父亲的八卦对应什么星辰。就在他慌得要开口辩解时,目光突然扫到丹录第二页的一行小字,是父亲的笔迹:“乾为天,对应‘混元态’;坎为水,对应‘叠加态’;离为火,对应‘纠缠态’;坤为地,对应‘坍缩态’。”
他赶紧照着念出来,又胡乱发挥:“陛下,混元态是天地初开的元气,叠加态是星辰的明暗变化,纠缠态是星辰之间的牵引,坍缩态是元气聚成实体……只要按此八卦运算,就能算出元气聚散的时间,从而炼制长生丹。”
这番话半是胡诌,却正好戳中了武则天的心思。她沉默了片刻,指了指丹录上的线条:“那这些线条是什么?”
“是‘引气之线’,”明羽硬着头皮说,“运算时,需按线条的走向拨动八卦,才能引动星辰之力。”
武则天没再追问,只是摆了摆手:“李德昭,把丹录留下,你带明羽去偏殿候着,朕自有决断。”
明羽松了口气,跟着李德昭走出紫宸殿。殿外的雪还在下,落在他的肩头,冰凉刺骨。李德昭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明羽,你父亲的这本‘丹录’,我看不像长生之术,倒像……像某种算学。你可知,前朝太史局曾有过‘八卦算’,用八卦记数字,算历法,可你这丹录的八卦,比‘八卦算’复杂百倍。”
明羽心里一惊——父亲的笔记里确实提过“算学”,难道这丹录真的是算学着作?他刚想追问,李德昭却摇了摇头:“罢了,陛下要留,你且等着吧。只是记住,若陛下再问,你莫要乱编,否则,不仅你活不成,明家也要满门抄斩。”
明羽点点头,看着李德昭走远,心里五味杂陈。他摸了摸怀里的另一本小册子——那是父亲残卷的副本,他没敢献给武则天,总觉得父亲的东西,不能就这么轻易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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