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脊山的石阶被春苔漫了半阶，踩上去发着潮润的“沙沙”声。林辰扶着秦雨烟绕过一块突出来的岩石，就见风老坐在山巅的溯洄石旁，手里拿着块半湿的布，正慢悠悠地擦拭石面上的尘灰。
“你们可算来了。”风老抬头，指了指石旁的竹篮，“刚采的野山楂，酸得很，醒神。”
秦雨烟拿起一颗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却看见溯洄石上新拓了片纹路——不是龙纹，倒像是株缠绕的藤蔓，藤蔓顶端开着朵小小的蓝花，花瓣形状竟与柳清颜常带的那枚玉簪有些相似。
“这是……”她指尖刚触到石面，纹路突然亮起微光，映出个模糊的影子：迷雾森林的树灵下，一个青衣女子正盘膝而坐，指尖流转着淡绿的灵光，往树干上渡着什么。树灵的枝叶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吟，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重压。
“是清颜姑娘。”风老放下布，声音沉了些，“溯洄石能映出灵脉关联者的近况，她这是在强行压制树灵里的淤塞之气。”
林辰凑近细看，影子里的柳清颜额角渗着汗，嘴唇抿得发白，显然已支撑了许久。他想起初遇时，柳清颜在迷雾森林里辨识灵草的模样，指尖翻飞间总能找出最刁钻的解毒植株，那时的她虽清冷，却从不露这般疲惫。
“树灵怎么了？”秦雨烟追问，火灵核在袖中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同类的焦灼。
“去年冬天起，迷雾森林边缘就开始枯树。”风老叹了口气，“起初以为是天旱，后来才发现，是当年戾眼残留的浊气顺着地下灵脉渗过去了。清颜姑娘守在那里，用自身灵力一点点净化，怕是快撑不住了。”
溯洄石的光影又变了，这次映出的是片深蓝色的海。无妄海的浪涛比他们来时汹涌了许多，一个白衣女子立于礁石上，长剑划破水面，激起的银辉中，隐约能看见海底沉着些黑色的碎片，正不断往外渗着黑气。女子的衣袖被浪打湿了大半，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一株不肯弯折的芦苇。
“是慕容雪。”林辰认出她腰间的玉佩，那是慕容家族的“镇浪佩”，此刻正泛着暗淡的光，“她在镇压戾眼碎片？”
“不止。”风老指了指女子脚边的海螺，“那些碎片聚在一起，快形成新的戾气源了。雪丫头性子倔，非要自己扛，上个月托信鸽带了消息来，说需要净魂珠的白光辅助，却一直没说具体时日。”
秦雨烟忽然想起慕容雪在归墟时的样子，那时她总爱站在船头，望着海面发呆，说“无妄海的浪再大，也大不过人心的执念”。原来她早就在留意这些潜藏的危机，只是从未说出口。
光影再次流转，这次却是片热闹的人间街市。一个穿药箱的粉衣女子正蹲在街角，给个哭闹的孩童包扎伤口，指尖落下时，伤口处泛起淡淡的金光，很快就止住了血。女子抬头笑时，鬓边别着的那朵干桃花（还是江南时秦雨烟送的）晃了晃，却在转身的瞬间，扶着墙低咳了几声，帕子上竟沾了点红。
“是雨晴姑娘！”秦雨烟心头一紧，“她怎么……”
“她救的那些人，多是当年被碎灵之战波及的修士。”风老声音轻了些，“那些人身上的灵力淤塞得厉害，雨晴姑娘用治愈术强行疏通，等于在替他们承受反噬。长此以往，她自己的灵脉会受损的。”
林辰想起夏雨晴总爱说“医者的手，既能救人，也能渡己”，可此刻看来，她渡了别人，却把重压都留给了自己。
最后亮起的光影，落在龙脊山的另一侧。一个紫衣女子正跪在一块玄黄石前，手里拿着錾子，一点点往石头上刻着什么。石头周围散落着些图纸，上面画的竟是四灵碑的修复图样。女子时不时停下来，往手上哈口气，指关节冻得发红，却在刻完最后一笔时，对着石头笑了，眉眼弯弯的，像藏着星光。
“是梦瑶！”秦雨烟脱口而出，“她找到玄黄石了！”
“找是找到了，”风老点头，眼底却有担忧，“那石头吸灵得很，她为了让石碑与五灵核产生共鸣，每天往上面渡自己的精血，再这么下去……”
话没说完，溯洄石的所有光影突然同时闪烁起来，四道影子渐渐重叠，最后化作一行字：“龙脊山聚，共守灵脉。”字迹有些虚浮，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山风穿过石缝，带着远处村庄的炊烟味。林辰握紧秦雨烟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断。
“去迷雾森林。”林辰开口，声音清亮，“先去接清颜姑娘。”
“然后去无妄海找慕容雪。”秦雨烟接话，火灵核的暖意顺着指尖传过来，“带上净魂珠的碎片，总能帮上忙。”
风老笑着站起身，把布叠好放进竹篮：“我去通知雨晴姑娘和梦瑶，让她们在山脚下的驿站等着。”他顿了顿，看了眼溯洄石上渐渐隐去的影子，“有些约定，是该兑现了。”
下山的路依旧长满春苔，却不再觉得湿滑。秦雨烟边走边从书里翻出那张画满符号的地图，在迷雾森林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藤蔓标记，又在无妄海旁添了道浪花。
“你说，她们看到我们，会不会惊讶？”她笑着问，阳光穿过枝叶落在她发间，那支珊瑚梅花簪闪着温柔的光。
林辰想起那些曾并肩作战的日夜，想起柳清颜的冷静、慕容雪的坚韧、夏雨晴的温暖、楚梦瑶的执着，忽然觉得心里很满。
“会的。”他说，“但更多的，是该一起喝杯茶了。”
山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带着远处的草木清香，像在催促，又像在迎接。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故人，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终要在龙脊山的晨光里，汇成新的故事。而这一次，他们会一起走下去，把所有潜藏的阴霾，都化作人间烟火里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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